博文醒过来了,林如玉笑了哭,哭了笑,似疯非癫的口口声声只一句,“你可醒了,你可醒了。不然,我可怎么办?”自打博文出事以来,大家都是看在眼里,这样的情景本来惹人怜惜,便是在边儿上劝慰几语,博文虽有意识,却是懵懂着左顾右盼,好似在寻找着什么人。
老爷子向来顾全他的大家风范,他稳坐在一旁好长时间,实在厌烦了林如玉的哭啼,才挥挥手,让林珺将她扶到后边。林如玉眼巴巴守到这一天,哪里会肯舍得下,老爷子一席凉凉的话,惹得她反复着哭的更甚,直到用了老法子,才使得她安静了下来。
徐俊上前坐下,博文瞅着他一眨不眨的直着目光,似有话说起,然则,喉咙里只是呜咽着如初出母胎觅奶|的小兽,孱弱的根本没有能力支配他自身,哪怕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徐俊拢了他的手窝在手心,笑着看他,“瞧瞧,这不是平安度过了么。”一语几十年没曾出过他口的软话,只挠得博文一双不忍移离徐俊的双目隐现湿意,他勾起的手指头微微颤抖着,嘴唇蠕动,如有千言万语一吐为快,却是力不从心,又是令人动容的欲罢不能。
他这是在难为他自己啊。徐俊心里感慨道。这时候,有护士进来,找徐俊去院长办公室。
徐俊离开后,老爷子缓步上前,眈眈直视博文,他波澜不惊的道,“劫后余生,你也是个有福的,连上天都额外眷顾你。”顿了一瞬,又意味不明的道,“既然能捡回一条命,那就珍惜,好好活着。也不枉史密斯先生的辛苦。”
史密斯很意外老爷子将他扯进来,他只是在履行救死扶伤的医职而已,而且,徐俊给的薪酬绝对让人动心。史密斯点点头,没置一词。对于客套话,他从来不屑为之,何况,老爷子这番话,在他听来,似有玄机孕育,而这玄机诡秘的令人寒从心头起,如植入了骨血般无法忽视。他的目光下意识的顺着移向博文,目光扑棱一跳,只见博文面部艰难的抽搐几下,似是感受到了他不堪承受的惧怕一般,那本来尚有一星儿光亮的眸子倏然间就阖的严实,只余无处藏身的睫毛在袒|露着它的斑斑余悸。
史密斯心中蓦地一沉,他下意识的迅速瞥过老爷子一眼,老爷子盯着博文的一双眸色已是冷峭的如同含了碎冰。这爷儿俩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如战战如惊弓之鸟,如同凶狠猎人与受伤小兽间的毫不对称的对峙。他们之间应该是有藏着掖着的隐秘,且是关乎整个家族命脉的隐秘。
老爷子来此坐镇,果然如徐俊所料,他是有备而来。只是徐俊料想不到的是,老爷子非但是有备,他是做足了完全准备,眼前来看,博文的意外竟然与老爷子的瓜葛牵扯颇多,那徐凯的嫌疑应该是洗了去?史密斯脑子里过电影一般扫过这一突兀而至的念头。
老爷子并未久留,只这言简意赅的三言两语之后便飘飘然离去。
史密斯跟着送出门,他目送老爷子身影进了电梯之后,站了许久,才回头看博文,见那床单掩着的身形周边笼罩着一片如同已知身陷囫囵,却不能改变命运的那种不胜悲切氛围。
他是可怜可悲的。可怜在他显然已清楚了他的以往,可悲的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有勇气继续活的精彩。
时常有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拼力呐喊着重新来过云云,在他们未经世事沧桑的心里,这似乎壮志难酬的一个举动。他们不知道的是,一个人的重新来过,如一场蜕皮换骨的新生,甚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艰难。谁能轻易否定他已经存在着的自身旅程?一草一木,皆有不可磨灭的烙印打在它曾经执念过的一隅,何况是一己灵动的人?即便时移世也易,物是人会非,事事却难休,他能完全避得开么?
人生难有从头来过。
徐俊回来见史密斯眉宇间若有忧虑笼罩,心下不免疑惑,他刚欲问起,却见任泽宇及他的属下从走廊拐了过来。他尚还未有所举动,史密斯已有所悟般先他一步迎了过去。
任泽宇每天都会派人探看博文,而今天他的亲自到访,俨然说明他已经起了察觉。警察原本就敏|感,更不用说是兢兢业业如任泽宇。
任泽宇亲走一趟,倒也不意外,意外的是史密斯的动作反是异于平常,他向来谨慎,今儿怎么是神魂荡飏的不似他了?徐俊心头不经意间打了埋伏。
“听说徐博文已经醒了?我是例行公事。”任泽宇中规中矩的开门见山。
史密斯展唇一笑,他的礼貌保持的没有挑剔,“醒是醒了,只是意识模糊,尚不能见人,而且,我刚刚给他打了安眠针,今天怕是会没有机会给警官问话了。”
任泽宇无动于衷,他正色道,“既然是例行公事,我们来了,是不是应该让我们进去看一看?”他瞟过未出声的徐俊,“难道就站在这儿迎接我们?”
“今天真的不合适,警官即使是一心一意扑在公事上,是不是也有必要人情化?况且,他也跑不了,明天会是好时机。”史密斯并无退缩,他那双蓝眸子隐忍坚定的态度让任泽宇不免泛疑,但就实际来说,确如史密斯所言,今天委实不是好时机,一来,病人刚醒,怎么也是要给足休养空间,二则,徐博文并非疑犯,他们没有理由去盘问他,反而是他们在他这儿寻求帮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