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稍晚的时候,兰溪总算心情稍稍平复起来。那件事虽对她的冲击挺大的,但兰溪这些年的历练也不是白费的,从前的那些经验教训,不就是告诉自己遇上什么事,都必须学会冷静么?生死攸关、血溅当场的大事都挨过来,这点儿事算作什么,何况,这件事仔细想来,还算得是好事一桩。
首先,自家师兄如今眼看着就是要及冠的人了,跟他一般大的,不是已经当了爹,都已经做了别人夫君了,再不济,如自家三哥一般,也早已相看好了人选,两家厮见过,私下都很满意,就等着明年春闱,三哥高中之后,再双喜临门了。
哪里像是耿熙吾一般,自从那年与李家姑娘的婚事告吹之后,这四年来,是半点儿音讯也没有。奇怪的是,自家师父怕是也彻底失望了,居然话里话外催起了自己,却不见催师兄半句。兰溪心想,也许私下催了吧,只是没有当着自己的面儿罢了,师父怎么也得给当师兄的留点儿面子吧?
话说回来,自家师兄的年纪摆在那儿,确实是该说门亲事了。
反过来看方明珠,不说其他,就是她本人,也是个很好的姑娘。样貌好、性子虽然有些任性,但却不乏率真可爱,武将之家的出身,跟师兄应该谈得来,至少,并不是那类面甜心苦了,说到这里,兰溪还真觉得两人很是般配。
可是……这门亲事,在兰溪看来,却有些不妥。这不妥,就不妥在众人都觉得是方明珠最大的优势的家世上。
方明珠外家也是当朝皇后的外家,背靠贾家,又有一个当江浙都指挥使的亲爹,这样的家世,对一个寻常的卫指挥使,当然再好不过。若娶了这样一个老婆,哪儿还愁日后不会平步青云啊?那简直比天上掉馅饼儿也不差什么了。
可是,这样的好事落在了耿熙吾头上,却不那么美妙了。首先,他是已故的慧贵妃的亲侄儿,跟贾皇后就不是一挂的。他的亲表兄,齐王爷,还刚好娶了他的堂姐,跟他们耿家那是绑得死死的。
耿熙吾与耿家的关系如何不说,旁人只会认为他姓耿,是一家人,便是一体。耿熙吾自己也曾说过,不管如何,他始终姓耿。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别无选择。
偏偏他极得皇上的信任,这个时候明升暗贬地将他派往了江浙。这事能瞒过那些糊涂的,但那些精明的,又岂能不看出个一二分来。江浙是贾氏一族的根基,这个时候,一个被归在齐王一党的人却掺了一脚进来,皇后一党会怎么想?
而在这个时候,身为皇后妹夫的方伟业却有将自家女儿许配给耿熙吾的意思,这,安的是什么心?
这么一想,兰溪觉得哪怕方明珠跟耿熙吾再般配,她也高兴不起来。这一刻,她反而由衷的期望起方明玉不过是信口胡说。因为这样的话,她或许就不用那么担心了,要知道,方伟业此人毫无根基的寒门出身,却能一路做到如今的地位,还娶了贾家的女儿,这人,自然不会简单。若是这时便对上他,对耿熙吾来说,绝无好处。
如果这样的话,只要他想将方明珠许配给耿熙吾的消息为真,那么无论是接受,还是推拒,对于耿熙吾来说,都是两难之局。
如果这是一步棋,那下棋之人,实乃高明。
兰溪心中忧虑难止,正想着是不是该捎封信去给师兄,便想起方明玉说的,师兄明日说不定当真会跟方伟业一道赴宴呢?或许……再等上一等。
正稍稍定下心来,枕月便快步进来,报道,“姑娘,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兰溪收拾妥了心情,领着枕月到了正院花厅,“母亲,你找我有事儿?”
三太太抬手招呼她过去挨着她坐下,这才笑着指着下方道,“阿卿啊,是先生派了人来,给你送了封信,还有个人。”
师父?兰溪一怔,顺着三太太的手看过去,这才瞧见那落地罩投下的暗影处,站着一道沉默的影子,一身玄衣,淡漠无言,刻意地隐藏,竟让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一般。然而,让兰溪更为惊讶的是,这人,她认识了。长柔,居然是长柔。那次天目山之行时,耿熙吾一群暗卫当中唯一的女子,那个曾为了她和耿熙吾能安然脱险,而义无反顾迎着危险而去的姑娘。
恍恍惚惚间,兰溪满腹狐疑,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先看过信吧?”三太太说着,将一封信笺递与兰溪。
兰溪挑了一道眉,将信接过,展开,快速地看完后,眼中的神色一点点沉溺下来。
“怎么了?”三太太见兰溪看完了信,正将那信纸一点点折起,遂问道。她们刚来了杭州,陆詹就来了信,还送来了人,哪怕三太太对陆詹此人很是放心,也不由心里直犯嘀咕,就怕是出了什么事。
兰溪微微笑道,“母亲,你别担心,没什么事的。不过是师父闲来无事,给我起了一卦,说是这回可能会犯小人,他思来想去不放心,毕竟这杭州是别人的地盘,所以他只得跟师兄借了一个人,让她护着我,他也放心。”兰溪真真假假地将话添减着告诉三太太。
三太太一听急了,“犯小人?那严不严重?陆先生也没有破解之法么?”
兰溪一指长柔道,“那不就是破解之法么?”
又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三太太安抚好,不再慌里慌张,兰溪这才松了一口气,带着枕月和长柔两个从正院出来。
夜幕四合,月上柳梢,走在园子里,能听见草丛间的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