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怜却一点儿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哪里异常,开口问护士:“大姐, 我们用什么装果子?”
护士愣了一下, 却是很快反应过来, 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两件网兜。
她把其中一个网兜递给了殷怜,殷怜抓着树干伸手抓住了,就伶俐地套到了护腕上面。
殷怜采集的时候, 发现护士也很快跟着爬了上来。动作虽然没有殷怜来得敏捷, 但是也十分利落快捷。
采果子大体上来说是件枯燥的事情, 护士就找了些话题跟殷怜聊:“你们是家里安排来锻炼的?”
“算是吧。”
“你爸妈也真狠得下心, 这么小就安排你们来做这些。异世界探险可比野外夏令营辛苦多了,一般来说, 没点决断力的父母都绝对狠不下这个心。”
她的话里,虽然用了狠心这个词,但是大体上的语义却竟然是偏于赞赏的。这倒是让殷怜觉得有些稀奇——以本国人一贯的观念来说,像殷家父母的做法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算是相当出格了。
这些年国内变得越发富裕, 生活水平也直线提升, 导致小孩子也变得越发金贵起来。学了西方人的样子,却没学到西方人的胆子。小孩子贵重倒是贵重了——穿得好,吃得好,玩具五花八门, 就是自立意识死活狠不下心放手去培养, 结果自然也很顺理成章。
当然,就算狠得下心,直接放孩子参加异世界探险也是不值得提倡的, 心没大到一定程度的父母都干不出这事儿。殷家这是特例——人家看似放任,其实有异世界的政府力量做后盾帮忙看孩子呢。
但是护士姐姐肯定是不清楚具体情况的。她发出这样的感叹,想必是因为某些原因而心里有所偏向。
所以殷怜便顺口问道:“护士姐姐你为什么会来冒险呢?”
护士看着她笑了笑,然后一边摘果子一边说道:“……因为我年纪大了。”
“……?”殷怜说道,“护士姐姐年纪不大啊。正年轻貌美呢。”
任是谁对这么一个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的小姑娘都没法板起脸来,哪怕实际上在护士看来,殷怜才更符合“年轻貌美”这个形容。
好话人人爱听,何况殷怜还说得相当诚挚。
护士笑说道:“我说的年纪大了不是这种年纪大了,但是还是谢谢你的安慰哈。”然后她语气温和地说道,“虽然这些话说给你听也未必能懂,不过还是讲给你听听吧,也算是过来人的一点感慨。”
“我三十岁了,一事无成。工作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空间,又不愿敷衍着结婚,被生活挤压得失去所有余裕。人是需要‘价值’这种东西的。结婚的人至少能把所有的价值寄托到‘传宗接代’上面去,也算是一种解脱,但我是真的不愿意。但是如果不结婚,我也要想着我这辈子到底做了什么,有什么意义……哲学问题,想了其实没用。但是人是有思想的动物,难免控制不住还是会去想。”
“我追求的这东西,哲学上叫做人的自我价值。现在社会很多心理疾病比如忧郁症狂躁症都是因为这样的需求得不到满足而导致,更年期和中年危机也是。在教育普及之前,是没有这个病的,因为没有文化就意识不到这一点。”
“这是种文化病。有时候我甚至想要是我没有受过教育会不会好一些,会不会就没有这么多想法和痛苦……”
殷怜虽然对于这种感情没有切身体会——她的人生太精彩了,精彩到根本无暇去烦恼这种暧昧的东西——但是大致听懂了护士姐姐的意思。
然后她开口说道:“真的会好一些吗?没受过教育为日常的杂事烦恼,真的会比受过教育之后为了实现自我价值烦恼更好一些吗?”
护士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当然不是,总体来说是受过教育比较好,所以我也只是说说而已。”然后她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小时候读书的时候,学校会说你们是社会主义的主人公,是华夏的未来。结果全是骗人的。”
她捡满了一袋子太阳橘,扶着树跳到了地上,然后又从殷怜那里接过了另一袋,摆到了自己那一袋的旁边,继续给殷怜递了一个空网袋。
“我是个凡人,出人头地需要努力也需要运气。当文化教育普及之后,我们这一代人对自己的人生抱有了超出自身实际情况的期待,但事实上大部分都完成不了这份自我期待。”
“这样想起来,也难怪现代得心理疾病的人特别多。因为大家都憋得慌。”护士说完这句话之后,又蹭蹭蹭地爬到了树上,继续摘桔子。
“现代社会……并没有那么多属于‘主人翁’的位置。”护士小姐如是说道,“有些人放弃了,结婚生子,庸庸碌碌。但是在之后人生的某一个阶段,一定会那么突然地想起来,然后陷入挣扎,再次放弃。到老到死的时候,唠唠叨叨,悔不当初。我这辈子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吗?不……我这辈子……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都没有做过。”
她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苦笑:“这世上能实现自我价值的永远只有一小部分人。大部分人不是活得没有价值,只是注定是这个社会的填充品,他们的价值无法被感受,也无法自我满足。”
殷怜便说道:“人的社会快乐度是对比出来的,所以处在平均水平以下的阶级会对自己的人生感到不满,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护士小姐没想到殷怜会说出这么一段话,愣了一愣,却是叹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