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仔细看着你妹子,莫闹出了什么乱子,让人家靖国公府看了笑话去。”镇国公嘱咐道,又说,“你妹子那个性子,也难当一家主母,若当真成就此姻缘,也是一桩美事。只是,此事急不得,紫歆毕竟才十五,咱们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孩儿,祖父也舍不得她太早出嫁。”
郑泽明和郑静明连忙躬身应“是”。
而此刻的靖国公府,与镇国公府的肃穆庄严不同,主院的厅中不断有笑语声传来,红彤彤的炭火烧得极旺,丫鬟们来回穿梭,奉上点心、茶水、蔬果等物。
徐玉钦立在其母身后,听其母冯夫人笑道:“这回姐姐带文茜来,可得多住些时日,咱们上回见面,已是六年前,姐夫赴川府任职后,咱们姐妹想见一面实在太难。”
冯氏的姐姐吴夫人笑道:“正是,这回我们娘儿俩过来,除了来看你,让咱们姐妹团聚过个新年,另有一个目的……”她凑在冯氏耳边,悄悄说了。
冯氏道:“开年选秀?”
说罢,回转头来,上下打量着姐姐的女儿、她的外甥女吴文茜,笑道:“一转眼,文茜也成了大姑娘了!啧啧,瞧瞧这小模样,真真是可人儿疼!”
一番话,说得吴文茜红了脸,吴文茜羞涩道:“姨母谬赞,文茜资质平庸,不知礼数,还望姨母多多指点。娘亲早告诉过文茜,说姨母乃是懿德典范。文茜若是有幸得姨母指点一二,便是一辈子受用无穷了。”
冯氏转头笑道:“玉钦,瞧瞧你文茜表妹,这小嘴,是不是比蜜还甜?”
这时,一个身穿秋香色遍地金狐狸毛滚边绫袄、夹棉紫金马面裙的妇人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本册子,身后跟有两名打扮体面的婢女,上前笑道:“姨母跟表妹来了,娘是真高兴,茵娥在外面都听见娘的笑声了!”
冯氏见她来,笑道:“老大媳妇,伶人可到了?”
这妇人正是徐玉钦的大嫂,靖国公府世子夫人梁氏,她笑道:“是,雪天路滑,媳妇生怕请不来薛先生,谁知她一听说是咱们府上相邀,立即便应允了。”
“薛先生?”吴夫人问道,“可是那个洁烈名伶薛清霜?”
梁氏笑道:“正是。想不到,大姨母远在蜀地,也听说过薛先生之名?”
吴夫人道:“她的故事,就是蜀地也在流传。官家太太们皆对她评价甚高,虽她出身不好,但也算是个节烈女子。不为旁人权势所动,为给死去的情郎守节,拒绝权贵之士求娶,她自毁容颜,更喝下至寒之药,终身不得有孕,以绝了那些人的纳娶之心!这样的节烈,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冯氏被她说得有些伤感,颔首道:“是个可怜人。红颜命薄,这句话果然不错。据说,她曾经‘艳绝京城’,谁知,最终却落得个样貌全毁的下场。现在她这般模样,各府夫人们仍是以能够请到她上门演出为荣。”
梁氏笑道:“茵娥请来了薛先生,怎么娘跟姨母反而不高兴起来?要不,茵娥叫人送薛先生回去?”
“去去,”冯氏被她说得笑了,“走,大姐,咱们去见识见识这位薛先生?”
吴文茜道:“既她面容有损,会不会看起来很吓人?”话问得似是众人,眼睛看向之人,却是徐玉钦。
徐玉钦撞上那清澈而大胆的目光,愕然片刻,方微笑道:“表妹不必担心。我曾在郑家见过这薛先生一次,她全程戴着面纱,不曾摘下。”
吴文茜这才放心地笑道:“这便好。文茜胆子太小,倒让二表哥跟姨母、大表嫂见笑了……”
众人皆笑了。
徐玉钦道:“姨母,母亲,大嫂,表妹,玉钦是个粗人,也看不懂那些戏文,就不陪着去瞧戏了,失陪。”
吴夫人笑道:“我们娘俩一来,倒拘着你一上午,你去忙你的吧。”
徐玉钦不令仆从跟随,独自走出主院,走到一颗枝头挂着冰凌的树下,捂住胸口,低头喘息。
红颜命薄……
母亲说起这句话时,不知为何,他的心隐隐作痛。
一个清冷而美丽的人影浮现在眼前,若红颜果然命薄,她那样的容色,未知今后结果如何?
跟随雍王,做一个宠妾,会否成为她最好的归宿?
他摇着头,暗暗咒骂自己:“徐玉钦,她归宿何处,与你有何干系?为何自从见到她那一日起,你就变得如此婆妈?你还是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不酬壮志势不成家的人么?”
他狠狠一拳击向树干,树上的积雪扑簌簌地落了满头……
郑泽明带了三五个同窗来寻他喝酒,席上,他一语不发,只一杯接一杯地狂饮,怎么也劝不住。
最终,他醉倒在几案上,郑泽明那些早准备好、想要问他的话,竟没机会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