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头死了人,杜顺嫌晦气,叫人押了魏绾到院子里候着,只留了两个新进宫没资历的小太监守门。
听到对面屋里的动静,两个是好奇的,明明都在一个屋里,怎么杜掌事就断定里头那位是没关系的,只扭了外头那个呢?
门开的一瞬就偷着打量了过去,一下就看直了眼,呆怔怔的忘了回神。
一个个在心里自我唾弃——
呸,不长眼的东西,那么娇滴滴的美人儿,怎么可能会是和外头那个妖妇合谋的杀人凶手呢?
李明微扫了他们一眼,从墙上取下一只粉白薄纱的帷帽便走了出去。
外面乱絮飞舞,魏绾被两个人反扣了胳膊压在树下,一声一声的轻咳。
尚有三步远的时候杜顺就迎了上来,一哈腰笑道:“李答应,咱这儿押的是杀人重犯,您留步吧,仔细伤着。”
小院里关了两年,这些个奴才,也有那么几回机会见过她两面,回回却都还和她初到时一样,不自觉就带了两分恭谨。
明明两年里内廷都没有半点动静,偏就还是觉得,这是个得罪不得的人。
约莫是生得好。
此时她一手拎着帷帽,一手却就将一条黄色绳结拴着的玉佩拎到了他面前,不轻不重的道:“叫他们松手。”
那上头刻着字,杜顺却不识字,心知不是俗物,故意看了老半天,打个哈哈就想磨过去,却听后头突然想起了打袖子的声音,那老太监一跪,一面端端正正的叩头,一面就扯着他的公鸭嗓字正腔圆的喊了一句:“奴才蒋大石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杜顺心里咯噔了一下,就听他的声音从后头传过来:“李答应手持‘如朕亲临’佩在此,尔等不拜,更待何时?”
他本就掌训诫,一番话威严又逼人,更何况提及“如朕亲临”四字,几个小太监腿脚一软,便都跪了下去。
杜顺没法子鹤立鸡群,给人拿住了首尾,面上一笑,撩袍也跪下去请安。
李明微穿过他们,先就把帽子递给了她。
魏绾不紧不慢的系着帽子,心里倒是略微惊讶,她手里会有这样东西。
并非她心里所希望的走向。
只要她咬紧牙关不松口,暂时就不会被轻易处置,她当用这一段日子学着去讨好皇帝,再来救她。
而这一块玉牌完全打乱了这个计划。
依她的性情,势必会干干脆脆的走到皇帝面前,申冤陈情,再图报恩。
两年未见,这样的底气未必是什么好事,可怜才是正道,可偏偏,她手里握了这块如朕亲临。
当更不懂得委曲求全。
心思回转之间就被她拽住了手腕,她果然是要带她面圣。
不顺着她就是推翻了自己先时的话,魏绾眼色一敛,不声不响的随她去了,皇上既是存了让她自己走出去的心思,势必还有后手,未必她能带走她,只要分开,她就会顾及。
一路没有任何阻拦,杜顺只是在后面狞笑,万岁爷不在宫中,她纵然拿着块玉牌,这么的横冲直撞,不见得就有好果子吃。
太后娘娘只说了看着外头来的人,没说看着她,也不算没有交代。
“往后走,过东掖门,沿东二长街往前走,有内务府私下的茶库,叫人去找吴宗保回明,不要直接去找他。”出景祺阁,魏绾迅速说出了这一段话。
李明微点了点头。
事实在内外东廷之间的东掖门就被两柄长*枪叉住了。
领头穿黄马褂的托着那玉牌看了半日,面上现出两分奸猾的笑,“贵人这块牌子,奴才实在难分真假,您二位请到值房里稍待,容奴才派人往养心殿走一趟。”
玉佩难分真假,上头明黄丝线打出来的络子却是一眼看得出来是上用之物,他存心刁难的意图显而易见,事到如今,必得逼他放行。
瞧瞧前头人只是目色微敛,魏绾才要开口,却叫她抬手一按。无论这头目是何意图,既是皇帝的东西,总会叫他知道,暂时让这处境复杂些也非坏事。何况,既有人在这里设了关卡,未必皇帝就不会想到,魏绾心思回转,没再说话。
跟在那人后头东掖门南侧的值房去,才两步就见一个穿石青虎纹补服的人托着帽子走过来,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容长脸,生得十分周正,正是正四品护军副参领索宏。王奉是侍卫领班,按理是和他平级,可说下来,一个是侍卫群里的头,当得还是守门的差事,一个却是辅佐胡军参领掌管调配值宿事宜的正经大臣,他在门口站着,他却在屋里坐着,别人看在眼里到底是矮了一头。黄毛小子一个,只凭着他祖上的福荫,就骑到了他头上来,他心里十分不待见他,平日也不给个好脸,可现下时候特殊,他倒是不愿意在这时候跟他闹了不痛快的,因先就挂上了笑,问了一声副统领哪里去。
索宏是听到外面动静特意出来的,扫了眼他身后,脸上泛了丝若有若无的笑纹,不答反问:“王大人又是做什么去?”
“副统领这是折煞我了,无甚,叫这两位贵人在这里稍些,奴才去打探些事宜。”王奉打哈哈,但要把事情蒙混过去,原以为他也就罢休了,不想索宏眼睛一眯,倒是往前走了两步,看了眼李明微的方向,“是去打听这块牌子?”他扯了扯嘴角,“王大人不必麻烦了,这牌子货真价实,我得过诏,万岁爷已有吩咐,大人叩拜以后,把人交与我就可了。”
言罢先就打袖下跪,行了大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