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站起身来,端正神色接着说道:“都说圣明无过太.祖,英明无过太宗,他们二人在位之时都曾几次亲征,可见此并非人君所不能为。太.祖征战四方才有我大明江山,太宗六征北地方有漠北尘清,四方宾服。现如今,东南屡有战火,海外诸国虎视眈眈,朕承祖宗基业,继先祖之志,自当宣我大明之威于海外诸国,君临万邦。”
皇帝这话先拿了两个祖宗做后台,再大义凛然的说了一通,倒是叫下头的群臣都不知如何反驳。
皇帝忍了好久,总算放完大招(嘴炮),趁着大臣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快刀斩乱麻的下了结论:“今日就到这里,你们也先回去准备吧。倘朕亲征,兵马贵精不贵多,粮草之事也许妥善安排,内阁和六部都需议一议。”
在场朝臣的内心无疑是崩溃的,因为之前的外使来朝,他们也知道了除了大明之外还是有很多其他国家。可是,对他们来说西班牙和倭国都不过是番邦小国,哪里值得皇帝御驾亲征?太.祖和太宗喜欢亲征,那是因为他们马上得天下,他们本人在这上面的素质就能胜过许多武将。可是自从他们之后,朱家皇帝的水平也渐渐下降,英宗甚至因为亲征而被俘虏,丢尽颜面。从私心来说,朝臣是想要把皇帝限制在京城方便控制;从公心来说,皇帝亲征就算是胜了也会有不少麻烦,倘若说是输了那就会生出更多的事情。
高拱比其他人更了解这事,明白皇帝本心上其实就是想要南巡游乐,更是气愤,本是想要梗着脖子留下来和皇帝说个清楚却被张居正拉了一下,一拉就给拉出了东暖阁。
待他们回了值房,高拱这才气冲冲的转头去问张居正:“你适才为何拉我?陛下今日之举实在荒唐,倘若真要亲征,粮草人马且不论,沿途所费又是一桩,就连百姓也会因此而受惊扰。我等为人臣子自当秉持公心,当堂谏言,直到他收回成命。”
高拱乃是燕赵男儿,盛怒之下,连声音都是低沉有力,好似雷鸣滚滚而过。
张居正却是不动声色的倒了杯茶,轻轻问道:“此事荒唐之处,众所周知,可是为何除了首辅之外无人置喙?”
高拱冷声道:“那些无能之辈只知谄媚于上,哪里能直言谏君?”
张居正把青玉茶盏递给高拱,轻轻道:“那杨博呢?难道蒲州公也是无能之辈,不敢直言谏君?”
高拱语声一顿,没接那盏茶,愣在原处一时应不得声。
张居正轻声道:“依我所见,陛下能说出那番话来,想来于此事上心意甚坚,已经非言语所能动。故而蒲州公等人也不好再劝。若首辅大人一意如此,怕是要触怒圣颜。”
高拱眸光微变,若有所思,随即目光渐转坚定,沉下声道:“倘若陛下真的因此而降罪于我,我这个做臣子的也问心无愧。我去位之后,首辅的位置留给你来坐就是了。”
张居正端着茶盏,握着茶盏的手指不由紧绷起来,内心显然很是紧张和挣扎。可他面上却是半点不露,不过片刻功夫便温声劝道:“首辅大人莫要开此玩笑。”他一出口就扣住了高拱的脉门,“新政初启,人心不稳,犹需首辅掌舵。”
高拱听到“新政”这两个字总算是歇了火,衡量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一句:“真不劝?”
张居正摇摇头,意味深长的道:“以公如今威望,比之昔日杨廷和何如?杨公当年尚且拦不住武宗皇帝南巡。”这句话很简单:你现在的分量比得上当初历经三朝而不倒的杨廷和吗?他都拦不住武宗皇帝,你拦得住皇帝?
高拱叹了口气,摇摇头:“罢了,往好处想,陛下初初登基威望尚且不足,此次也算是扬天子之威,宣德于海外。”他一死心,心思反倒灵活起来,“这可不是小事,户部兵部可要准备好。既是亲征,那就必要打一个大大的胜仗才行。”
张居正顺嘴给自己这边的戚继光拉了一下好感度:“戚继光戚大将军久经战阵,为人稳重忠厚,当是可信可托之人。”
高拱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个名字,很快就接着这亲征的事情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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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回总算如了愿,兴冲冲的回了后宫,第一件事就是和李清漪报告喜讯:“这次总算行了。名正言顺之事,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讲真的,就为这南巡的事情搞出这么多来,皇帝原本也有些后悔退却。可是亲征也有亲征的好处,不仅可以借此巩固帝王权威,也能够让朝廷重视起那些欧洲国家和海外州土,还能亲自去看看开了海禁后日益繁荣的东南,了解更多的事情。说到底,皇帝半辈子没有出过京城,确确实实是想去看看不同的景致,领略不同的风情。
李清漪心里其实也很激动,她和皇帝一般,都没有出过京城,因此也很向往出京游历也希望能见见戚继光这些历史上的名人,顺便开阔一下儿子的视野。她笑起来,不由的道:“我去和钧儿还有钰儿说。”
正好,这时候朱翊钧已经从皇家学堂回来,正和弟弟朱翊钰一起,一左一右的趴在榻上。朱翊钧正在看自己的功课,朱翊钰则是翻着李清漪特意令人给他制作的故事画册。他们兄弟二人头对着头,一式的包子脸上乃是满满的认真,专心致志低头看着。
李清漪和皇帝一见着他们两人的小模样,便觉得心也跟着软了下来——这世上,只有血脉相连的孩子,能够叫人发自内心的、毫不计较的去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