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烈阳高照,不见一丝清风。知了也不比往日的精神,恹恹地栖于树上,偶尔呜咽一声。暮离居里却传出了悠扬的琴声。
“姐姐好雅兴。”庄槿步入凉亭,见暮阳垂眸专心抚琴,指尖挑转捻抹,宛若行云流水。她越过琴架,走到暮阳身后,双手撑在栏杆上,看向亭外银光闪烁的湖面。
最后一个音绵延冗长,久久才消失于指尖。
嘴角浮起三分笑意,暮阳抚了抚宽大的衣袖,指尖凉凉。冰丝所制的衣衫,清透散热。“妹妹觉得姐姐该如何呢?”她笑着,指尖描绘着袖边绣着的朵朵白梨。
“姐姐的事,妹妹岂会知道?”
暮阳走到她身边,“妹妹冰雪聪明,怎会不知?”
“不及姐姐万分之一。”庄槿倚栏坐下。
眼前的女子神情淡漠,暮阳不信她只是个单纯以盗墓为生的女子。能把自己身世背景隐藏得那样深,连初晓都查不出底细,想必聪明无比,谨慎无比。
像谜一样的人,敌友难辨,最好的方式是将对方留在身边。时时刻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总好过对方隐在暗处,搞些你看不到的小动作,让人防不胜防。
就像——凌美人。
一想起那个美目盼兮的女子,暮阳就觉得气短胸闷。
最近的金都城是怎么了?来的尽是些神秘人!
“这次真的难倒姐姐了。姐姐到现在还没想到对策呢。”暮阳眉头紧锁,面露难色,“可怜妹妹初来金都还没好好享福,恐怕就得跟着姐姐一起看月扇坊关门了。”幽幽一声长叹,“不如……”
庄槿扫了她一眼。
“我看妹妹的姿色倒也百里挑一,身上那股子灵气谁也比不了。好好修习一番,莫说凌美人,金都城花魁首座也将是囊中之物。不如帮姐姐一次。”她俯下身看庄槿,脸与脸相距分毫,紫衣黄衫相衬,分外惹眼。
一记凌厉的眼风扫来,暮阳噗嗤一笑。
难得,难得。难得在淡漠的眸潭里看到一丝波澜。
暮阳瞬间心情大好。
庄槿意识到自己被耍,反手推开她:“无聊。”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别过眼去。又见不远处清原朝这走来。
暮阳笑容满面地离开亭子。短时间内物色一个容貌才艺双绝的面生姑娘容易,但要想风头直压凌美人却是不简单,何况月扇坊岂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进的?这不免有些束手无策。
“坊主好。”清原笑着打过招呼。自她停职后,日日都来暮离居盯着庄槿,没一天落下。
“清原姑娘好耐性。”
“这是职责所在。”清原谦虚又骄傲地拍了拍胸口,“坊主不也要尽心尽力护住月扇坊么?”师傅说得好,在其位谋其事,便是这个理儿!
※※※
暮阳进了大厅,不出意外,又是一片清冷。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正要离开却见柳梦冉提着裙子进来。
多日不见,柳梦冉似乎变了。具体哪变了暮阳也说不上来,就像原本悬着的尘埃忽然沉淀下来。再衬着一身月白色青花繁复纹的裙衫,越发温雅可人。
“这是……”
柳梦冉一坐下就拿出月白广袖下的两张五百两银票,搁到暮阳面前。一见银票,暮阳的眼睛不自觉地一亮,但十分不解。柳老要在银子上资助她吗?一千两可不够啊,不过有比没有强。问题是柳老怎会让自个闺女过来?
“我来向姐姐买一个消息的。”柳梦冉压低声音解释,见暮阳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手中银票,有些担忧道,“这些……够吗?”
一听“消息”二字,暮阳立马拉回了神智。月扇坊暗中做情报生意的事,她一闺阁女子怎会知晓?
像是通晓暮阳心中所想,柳梦冉白净的脸上浮起两朵淡淡红云:“我曾一不小心听到你与父亲谈话。暮姐姐,一千两够吗?”
原来如此。然而,但凡涉及情报交易,就不单单是银子够不够的问题了。暮阳沉吟片刻,基本猜到对方的来意,“柳老授意?”
她摇头否认:“暮姐姐,我想知道此次柳家瓷窑三条人命背后的事。虽说府衙那边已经把这事压下来,可父亲终日眉头深锁,料想此事没那么简单。眼下瓷窑那边人心惶惶,府里人又对我瞒得紧,我想来想去只好来找姐姐你。”说着,她把银票往前推了推。
暮阳扫了眼银票,立马看向别处。
柳老真心待她,她也要有原则不是?
“既然不是柳老授意,那我也不便说。想来柳老还不想让你为这些事担心。”
柳梦冉咬了咬唇,蛾眉微拢:“我不明白。前些时我爱恋邢晏,父亲叹息我不懂事,姐姐你也劝我要想想父亲的难处。如今,我想了解,想给父亲分忧,你们反倒不给我机会了。”她轻声抱怨,低头两指绕着手帕一角,尽显小女儿娇态。
暮阳倒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勾着唇微微摇头。目光在她手中一扫而过,白锦帕绣青花,甚是清雅秀丽。
对门,各色绫罗衣摆摇曳。恰逢花娘亲自送一位富家公子出来,一身红艳艳的裙衫分外惹眼,堆着满脸笑容,极尽谄媚地甩着红丝绢,红唇开开合合,直说得那富家公子眉飞色舞,连连点头。送走公子哥,又朝暮阳递了个挑衅的眼神。
暮阳面色一僵。
忽然,又一道红色身影跃入视野,身姿轻盈娇俏,好似跳跃在三月桃花枝头的黄莺。
“喂!”红衣女子一进门,冲正俯首在柜台清算几日亏空的木一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