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东西,慕清风举着火把,神秘兮兮地引暮阳去旁边的小隔间。
小隔间十分破败,慕清风用脚踢开倒在地上的碎木板,地底下居然是一个地窖。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里边就算有藏食物,也早已不能吃了。”慕清风打开地窖门,一脚踩了下去,暮阳将信将疑地望着底下漆黑的一片,没报半点希望。
“那可说不准!”慕清风踩在斜梯上,大半个身子已经在地窖里,晃了晃火把,大致扫了眼里边的情形,他回过头,笑吟吟地朝暮阳伸出手来。
暮阳无语,却不假思索地把手放了上去,一把被他握住。以为他又要说几句不正经的话来调侃,他却只笑了笑,小心地牵着她往下走。
……
“你回来过三虚岭?”看着囤积一角的稻米,暮阳摇头感慨,“真是想不到,三虚岭什么都没有,你竟会回来?”
“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慕清风勾着嘴角扬眉一笑,然后把火把递给暮阳,自己捡起地上的铁锹,踱了几步,随后选定一个地儿开挖。
不一会,慕清风直起身来,单手支着铁锹,示意暮阳过来看。
看清坑里的东西时,暮阳哑然失笑:“这几坛子梨花酒,付过银子吗?”
“拿着。”说着,又把火把递还给慕清风,她伸手去拎酒坛,听身后人低声咕哝着:“那我现在不是没机会喝了嘛……”
听得她忍不住想笑。
“还不走吗?”暮阳喜滋滋地抱着两坛梨花酒,走了几步,不见慕清风跟上来。
“让我安静地心疼会儿。”留恋的目光落在酒坛上,他努努嘴,颇为郁闷。
怎么就出家了呢?酒都没得喝!
暮阳自然懂得他的心情,故意抱紧怀里的酒,头也不回地踏上斜梯,离开地窖。
地窖里,慕清风把火把插在地上,又拿起铁锹,把坑填回去。他低着头,动作优雅又迅速,不一会儿就把坑填好了,抬头的刹那,火光照着他情不自禁的笑脸,无限明媚。
暮儿怎么会知道呢?
三虚岭于他是一种割舍不尽的情愫。
每次只身来到这里,寂静清寥之际,总想着若有人与他比肩立于山林间,那该会是多美好的事。然而,他很清楚,他的那些红颜知己,都不是!
后来,他去金都喝花酒遇见暮阳,十三场相思局,败得一塌涂地。那时,心空落落的,他以为那是他的郁闷和不甘。就抱着这种心情,他闯进了万仞山庄,结识江肖宜。
桃英纷飞零落,娇俏的江家四小姐,让他有了久违的心动。
江家千金阁的桃花林是人间绝色,他席地而睡,却梦见了三虚岭,漫山遍野梨花开尽,白茫茫一片蔓延进他眼里。
可是,三虚岭怎会有梨花呢?那不是暮离居才会有的花吗?
与江肖宜不欢而散后,他一路西行,连洛城都没回,直奔三虚岭而来。
那一日,他闭着眼,立于树木丛林之间,阳光穿过头顶繁密的枝叶细缝,似一点一点照进了他心房。
睁眼的刹那,他终于明白——暮阳就是那个人!
自那以后,他不止一次地盘算计划着如何将暮阳拐来三虚岭,甚至想过打晕带走……
如今得偿所愿,怎么想都是件极开心的事!
……
但如果,可以让他预料到后边的事,慕清风一定不会挖那两坛梨花酒!
一定不会!
……
夜里,暮阳不止一次拎着酒坛问他:“喝不喝?”
起初,暮阳是清醒的。酒坛开封后,酒香扑鼻而来,他颇为陶醉地吸了吸鼻子,见暮阳扬眉示意,他选择有风骨地背过身去不理会。
第二次,暮阳浅酌了几口,戳着他后背,问他:“喝吗?”他斜着眼扫了一记,再度高冷地哼了哼。
第三次,暮阳已然微醉,咬着唇,一副索然的样子瞪着他:“一个人喝酒真的很无趣!”他没再出声,只那般冷冷地看暮阳边喊“无趣”,边喝得一塌糊涂。
——即便你什么都不说,你却终归是……忘不了他吗?
……
他以为暮阳喝醉后会说胡话,他甚至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任暮阳拉着他的手,却唤一夜别的男人的名字。
然而,暮阳没有。
酒醉后的暮阳伏在他膝头,安静地睡了一夜。
……
真正击溃慕清风的,是第二日。
暮阳临近午时才幽幽然转醒,屋外大雪终放晴。吃过东西准备去屋外看看,站起来没走两步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暮儿!”惊得慕清风直接扔掉馒头,抱住她差点摔在地上的身子。
下腹一波又一波热流涌过,熟悉的绞痛感似潮水倾覆而来,暮阳瞬间疼得嘴唇失去血色。
她几度痛得晕厥,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慕清风手忙脚乱地熬煮归芪汤,又不安地一次次回头看裹着棉被,冷汗淋淋的暮阳。
“暮儿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喝酒,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暮儿,对不起……”喂下一碗归芪汤,慕清风依然处于恍惚状态,把暮阳紧紧抱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他怎么可以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他怎么可以不拦着暮儿喝酒!
他怎么这么小心眼!
他怎么这么坏!
……
暮阳无力地闭着眼,并没有睡去。耳边嗡嗡的,全是慕清风的自责。那般难过的口吻,仿佛疼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
真的很想告诉慕清风,这事不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