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震裂的刹那,千行犹如被施了定身法,目光怔怔地紧盯着那张暴露在空中的脸。
海阙,果真是你!
意料之中,不是吗?
可心底的阵阵抽痛使他一次又一次,反复确认,面前这张脸究竟是谁?
是那个与他把酒言欢的好友吗?
是同他月下比剑,指天为誓、指地为盟的八拜之交吗?
千行不敢相信,却不得不信!
……
上明使没想到自己会被人一掌震裂面具,施轻功迅速后退,得以幸免被碎裂的面具割破面皮。
他痴迷剑术已久,对自身的剑术也有着极深的自信。这一招败落,令他很不服气。他握紧长剑,意欲雪耻,眼中戾气大盛。
而突如其来一声女子的尖叫,使他瞬间分了神。
心口处蓦然一阵刺痛。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无人时他总喜欢摸着自个的胸口。他感觉胸腔里边空落落的,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让无息给他把过脉,无息说,你这是寂寞久了,太久没闻到血腥味的缘故。
于是,他开始疯狂地杀人,在接手暗卫司之后,他手中长剑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他取代了灭的地位,让人闻风丧胆。
然而,无论他杀多少人,杀到冰冷麻木,即便浓烈的血腥味直冲天灵盖,也填不拢他心口的空落。
空空的,不难受,却让他难以自控的惆怅。
有时,睡梦中他都会怀疑自个的心跳是否停止……
直到这一刻,他的心刺痛了一下,仿佛突然间心落回了实处,一跳一跳,很用力地颤动。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悲凉,猛然间纷涌而至,冲击着他的大脑和意识。
他不想去看那个尖叫的姑娘,甚至他冲动地想去杀了那姑娘。可他的脑袋却不听使唤,一点一点,僵硬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女子的容颜,一点一点落进他眼里。
他不记得他有见过这个人。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眼前一片高耸的绝逼,身后是涛涛江河翻滚。一把把明晃晃的剑在阳光下泛起灼人的白光,耳边却响起女子绝望的哭泣。
“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你接近我,利用我……不过是为了柳家的秘密……”
“是我痴心错付,海阙,你听着,我死也不会给你柳家的东西!我死,也绝不原谅你!”
女子拼命地挣脱他的禁锢,他喉咙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是那女子转身跳入江河决绝的背影。
幻境与现实重叠。
他几乎连呼吸也停止了。
他不懂,为何他会感同身受那男子的悲愤与绝望,以至于现在都克制不住心痛的感觉?
他更不懂,当两张女子的脸重合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还好,她还活着?
为何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有了活着的感觉?
……
“噗——”
初黎趁机从背后袭击。
上明使木讷地低头看向刺穿自个胸口滴血的剑刃。
“海阙……”
闻言,上明使又看向唤他“海阙”的男子。男子眼中有着明显的悲痛,连握着百骨扇的手也在颤抖。来不及惊疑,又听人叫了声“梦冉”,他的目光已看向那一处长廊。
只见女子昏迷,被一个苍衣男子抱进怀里。他不自知地皱眉,看到他奉命诛杀的暮阳神色匆匆地跑过去,他紧皱的眉头又有所疏解。
初黎拔出长剑,他吃痛,忍不住踉跄了一步,当即旋身,手中剑利落地一转,锋利的剑刃横割偷袭者的腰腹……
……
这一晚,紫微宫落败,上明使负伤而逃。千行有心追捕,奈何月扇坊里尽是伤员,只能留下照顾。千菀得到消息,也急忙忙连夜赶来。
初黎死了,不少姑娘受了重伤,柳梦冉受刺激陷入重度昏迷。
雪零零碎碎飘着小几朵。
暮阳独自坐在昏暗的角落里,低着头,将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
“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怕紫微宫的人再杀回来吗?”
身后传来男子低沉喑哑的声音,暮阳抬起头,望着面前漆黑的夜色,良久未语。
身后人轻叹了口气,把手搭在她肩上:“起来吧,地上凉。”
“流云,”暮阳依旧坐着,大概是坐得久了,连声音也染上了冬夜无边无际的清冷,“你走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肩上的手细微一动。
流云没有接话,随后使力摁着她肩膀,似乎在等她起来。
然而久等也不见暮阳有动静,流云问道:“你哭了吗?”
他的问话很平淡,就跟他这个人一样。
“你觉得,我会哭吗?”暮阳勾了勾嘴角,起身将落在裙摆上的雪花拍掉,头也不回地踏进深沉的夜幕中。
……
然而,除夕之夜,发生的远不止这些。
千菀为救治柳梦冉一夜未归,天蒙蒙亮,她的贴身婢女白芷踉踉跄跄跑进暮离居,告诉她,在她走后不久,一个身披红色斗篷的女子带人闯进千草堂,二夫人联合众长老合力应敌,均受了重伤。里应外合者,正是应离。
听到消息,千菀一口血气上涌,险些连站都站不稳。
千行扶住她,目露忧色地望向暮阳。
暮阳冷然道:“我跟你们说过,是你们不信。”
千菀脸色又白了几分。右手微微抬起,五指渐舒,一道伤疤横贯手掌心。
那日的场景如昨日般清晰。
她对应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