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寒,四下寂寥无声。
踏着瑟瑟夜风,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安稳地落在房顶上。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暮阳拢了拢披风,看向脚下这一方院落。
“须知人后事,且听背后言。”千行立于她身旁,嘴角噙一抹云淡风轻的笑,“人心易变,单靠你底下人呈上来的消息是无法准确掌握人心的。”
暮阳眉尖一挑,似笑非笑地将他望着:“小叔叔光明磊落,这听墙脚可是小人行径。”
“陪你做一回小人又何妨?”
瞧他笑意清浅,暮阳微怔。突然手腕一紧,千行拉着她蹲下,同时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那边院落的门推开,任财春最先走进来,背着手,怒气冲冲的,身后跟着他儿子任英和儿媳孙氏。
眼看三人进入书房闭门密谈,千行使了个眼色,揽上暮阳轻轻一跃,落在书房上边。取掉一块瓦片,书房里的场景尽入眼底。
“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老来发福的任财春坐在太师椅上,怒其不争地指着儿子任英,气得浑身发抖,“别人都是儿子帮父亲,你倒好,在那么多老板面前拆为父的台!”
任英低头保持沉默,孙氏忙不迭地上前给任财春顺气:“父亲别生气,夫君只是没想通。等他想通了就知道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家好。”话是这样说,而她瞟向自家夫君的眼神充满了不屑与嫌弃。
“你听听,你听听,你媳妇儿一个妇道人家都比你有见地!”任财春稍稍压下怒火,孙氏极有眼力劲地忙奉上一杯茶以讨好。
任财春呷了口,说教道,“阿英啊,为父这一生为柳家做牛做马,柳家瓷窑也是为父的心血啊!她暮阳付出过什么,凭柳梦冉一句‘亲姐姐’就这么坐享其成么?柳老已死,死无对证,谁知道暮阳是不是柳家血脉?”
“再说了,她一介女流,又是风尘女子,为父老了倒也罢,阿英你正值壮年,难道甘心一辈子屈居在她之下吗?”任财春将茶盏搁在几案上,烛光倒映在他眼中,满是深沉的算计与计谋。
“如今,咱们与城中各大瓷器行结盟,有他们在暗中支持和施压,对咱们来说简直如虎添翼!你别看其他几位掌事对暮阳服服帖帖,他们呐也都私底下憋着劲呢,等咱这放出大招,他们必定趁机一举反了她!还有凌月楼的老板娘,你方才也听到了,她说会鼎力相助咱们!到时,咱这位新东家可就不止两头受挫了!”任财春眯眼摸着下巴,笑得阴险。
孙氏奉承道:“如此一来,柳家瓷窑过不久就得改姓‘任’了。父亲英明!”
听儿媳妇夸自己英明,任财春笑得更阴险得意。屋顶上偷听的两人默契地抬头交换了无语的个眼神,却听见一直沉默未语的任英终于开了口。
“父亲,您说的儿子都明白。”
平静的声音带有几分沉厚,任财春刚露出点欣慰神色,又听任英话锋一转,“可是,请恕儿子不敢苟同!”
“你!”任财春气得说不出话来,敢情他刚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
“父亲,您曾说过,柳母救您于危难,并将您带在身边做事。而自儿子记事以来,柳老对您同样予以重任,对儿子也是悉心培育。咱们任家多年来深受柳府大恩,咱做人可不兴恩将仇报啊!”
不顾父亲的愤怒与妻子的不屑,任英继续道,“柳家百年基业,瓷器、绣庄、茶园等同气连枝,才有了如今独霸一方的局面。外人自然巴不得咱们内讧,最后分崩离析。父亲,您想过没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没有庞大的柳家基业做后盾,瓷窑可否逃脱被各大瓷器行打压、蚕食、吞并的下场?”
暮阳与千行再一次默契地交换了个惊叹的眼神。
“至于凌月楼的花娘……”任英轻笑,暮阳听出了几许不屑的味道。“凌月楼与月扇坊相斗至今,孰胜孰败,儿子看得一清二楚!花娘她有何能耐?她若不及时收手,也必落得个难堪的下场!”
暮阳不由得暗笑,这个任英倒是比海大公子还要看好她!
任财春气得不轻,儿子的话压根没听到心里去,除了最后一句话,他自觉很有说话余地:“逆子!你知道些什么!就是花娘告诉为父,暮阳生性多疑,越是无可挑剔的账本越能引起暮阳的怀疑。果不其然!还好为父早有准备,不然真要被她的突然出现搞得措手不及!”
说起这茬,任英想起一事:“父亲,王二钱他们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无所谓的口吻激得任英浑身一颤,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堂上老父:“他们为你卖命,你却为何不肯放过他们?”
“夫君!”孙氏一声呵斥,继而翻了个白眼,嫌弃道,“他们死了可比活着有价值!”
任英低头一番沉思,道:“我听说月扇坊暗中经营情报生意,只要是它想查的事没有查不到的。父亲,一旦您筹谋的一切被查到,后果将不堪设想!”
任财春拍桌而起:“商场如战场,要想在金都商圈站稳脚跟,就一定要狠。别人狠,你得更狠!正所谓,无毒不丈夫!像你这般胆小怕事,畏首畏尾的,如何成大事?更何况,查人秘密,抓人软肋,确实是控制人的一种好方法,但暮阳永远得不到人心!人心不稳,大厦将倾。”
见儿子还有话说,任财春索性背过身去:“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回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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