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英与良儿低调地成了亲。然而,再怎么低调,也还是闹得满城皆知。大义灭亲令父亲入狱,前脚和离,妻离子散,这便又娶上了凌月楼里的姑娘,更有幸得月扇坊主不计前嫌,接手瓷窑掌事,委以重任。坊间对他的所作所为和境遇,也算褒贬不一。
唯一一份喜帖送至月扇坊,暮阳看了眼,命木一、木九着手备好贺礼以月扇坊之名送去。
金都城下了场大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纷纷扬扬,连绵不绝,简直让人出不了门。然而,再大的雪也阻止不了辛隶律法对任财春的刑罚。
“你们是不知道,任财春的心呐,够硬够狠!儿子跟儿媳妇冒着大雪到刑场来给他送行,他愣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清原假借巡街之便,偷溜进月扇坊,一路直闯暮离居。花厅里烧着两盆炭火,暖气迎面打来,舒服得她直打了个激灵。
暮阳斜靠在躺椅上,一手懒洋洋地支着头,另一手闲适地翻着账册。清原一屁股坐到庄槿旁边,倒了杯热茶捧在手里,将任财春受刑那日的场面详细地描述了一番,叹道:“任财春到死都不肯原谅儿子,真是可悲可恨呐!”
然而,她这句不胜唏嘘的总结陈词并有引发听众的感慨。暮阳依旧在那翻她的账本,庄槿垂着眼兀自品茶,神情淡漠得比屋外的积雪还要冷上三分。
清原颇感受挫,默默地喝口热茶,忽然想起一事,她冷笑着凑近庄槿:“诶,我说装正经,你消停了几个月又开始不安分了吧?”
庄槿搁下杯子,偏头看她,不承认,不否认,更没有疑问,就那么平静地瞧着她。
“昨儿晚上亥时三刻,北梁坡的岑熹园。”清原自信满满地道出准确时间和地点,“别不承认,我看到你的身影了,咻地飞过。”
暮阳翻书的手指一顿,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桌旁的两人。
“哦,你确定?”庄槿反问,依旧是平静到不带一丝情感色彩。
“当然!虽说你一身黑又遮着脸,速度还快,但你的身形我就是做梦也不会认错。尤其是你这双眼睛。”清原紧紧盯住庄槿的眼,像夜晚的天空一样沉寂,眼眸深处荒凉一片。她第一次追捕盗墓贼时见着就震惊了,怎会有人的眼睛一丝情感都没有。
不过,想想又有不解。清原皱着眉问道:“你盗上阳承帝陵、郢城墨羽陵,我都能理解,毕竟皇家陵园,多得是奇珍异宝。可岑熹园有什么值得你偷的呢?岑氏一族老早就没落了。”
庄槿看了她一眼,起身就走。脚还没迈开,一柄剑鞘已然架在庄槿的脖子上。
而这剑拔弩张的架势丝毫没有影响暮阳看账本的兴致。直到望春园的玉嬷嬷紧张兮兮地过来,告诉她园子里有人闹事。
“初陌不在吗?”暮阳头也不抬,一点也不担心。
“在。”玉嬷嬷低着头,满脸为难。
一个初陌不够?暮阳又道:“叫上初黎、初音。”
玉嬷嬷屏息道:“都在,初晓也在。”
四个初家四姐妹都镇不住场?暮阳“啪”地一声合上账册,美目扫向垂头不安的玉嬷嬷:“来者何人?”
“金陵元帅府的公子。”
正与庄槿僵持着的清原一愣,元帅府的公子来金都城了?她怎么没听海大人和师兄提起过?疑惑间,听到暮阳经过她们身边留下一句:“有足够证据了,再来月扇坊这抓人。”
“算你走运。”清原悻悻地收剑,当即换上一张好奇又兴奋的脸,“我们也去瞧瞧。”印象中,敢明着上月扇坊闹事的除了自己,今儿还是头一回。说着,拉上庄槿,不顾那声冷冰冰的“不感兴趣”直奔望春园。
※※※
“暮阳呢?怎么还不给爷出来?”
望春园笼罩在一片凝重的寂静之中,唯独坐在最中间那把豪华太师椅上的年轻公子扯着嗓门大骂。他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神情傲慢。一身价值不凡的松花绿锦缎,外披则是一件纯色无杂毛的貂裘,双腿高高翘起架在面前的桌子上,不安分地一晃一晃。
寻欢的公子哥与姑娘们都默不作声地围在一旁,偶尔眼神偷偷打量他身后的两个膀大腰圆的精壮男子,再往后是八名两手抄在胸前的家丁,高冷的煞气竟完全不输高站在姑娘们跳舞用的高台上的四位初字辈姑娘。
这时,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走过来,附身对太师椅上的年轻公子说:“公子,咱们回去吧。若被元帅知道您来这种地方,定是要生气的。”
年轻公子不满地推开他,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本公子!父帅让你做本公子的陪读,本公子带你来是看得起你。滚一边去!”
书生又默默退开去。
“暮阳呢?还不来?”年轻公子不耐烦地拍桌子,对高台上的四个女子不屑道,“告诉你们,暮阳不出来,爷今儿个就不走了!”
初家四姐妹一副高冷做派,不应不答,旁的人更是不敢搭一句腔。
“顾公子远道而来,未能及时相迎,失敬失敬。”突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暮阳缓步走上高台,在众人的屏息声中坐上不知何时搬上去的另一张太师椅,随即,四位冷艳的黑衣婢子分列两侧。
又一个姑娘送上精致的小暖炉,暮阳理了理拖地的紫狐大氅,这才抬眼,看向台下十足贵气也十足痞气的嚣张公子,顾敏恒。
“咳咳。”顾敏恒发现自己居然因台上女人的一个抬眼动作而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