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一碗归芪汤喝下去,腹痛依旧,但让她稍稍放心。亏她自诩精明,偏记不住自个的月信期,又次次要遭受行经腹痛之苦,好在初黎心细,替她记着。
“木九。”她将瓷碗递过去,“传令下去,未来七天望春园、夜馨居按以往规矩,负责的几个嬷嬷每日卯时三刻来暮离居报告前一日情况,还有,将姑娘们记下来的情报整理好也一并带来。大厅便由木一负责,你在旁协助,木一的性子我不放心。”
“是。”
木九刚要退下,暮阳想起什么,叫住她。
“你适才有话要说?”
木九挠挠脑袋,想了想才记起来,笑嘻嘻道:“百日居生意做不下去,已经关门了。”
“这也值得你们这般高兴?”难怪她下轿时都没听到百日居的花娘扯着嗓门招呼,而南大厅里九个跑堂姑娘都一脸喜滋滋的,原来如此。
“当然高兴啦!坊主,这些年来月扇坊名头越做越大,花柳巷里除了底子好些的没几家能挨得住。百日居仗着自个客源广,上及富豪下至平民,可毕竟富家子弟都喜欢跟风,百日居鱼龙混杂面子上也过不去,它能靠着老百姓的几两银子勉强撑到今日已经很难得了。”
暮阳翻开一本册子,是前几日姑娘们默记下来的情报,微微笑道:“这不像你说的话。”
“嘿嘿,坊主英明。”木九吐吐舌头,“是望春园的玉嬷嬷和我们说的。”
暮阳点点头,不再多说,挥手让她下去。
木九走后,屋子里瞬间清静下来。暮阳合上册子,默然看向窗外,暗黑的天空缀满碎银似的星星。小腹坠坠的,疼痛稍缓却还是不舒服。
她想起高锁在闺楼的柳梦冉,那情形真的糟糕透了。难怪柳老如此担心。
扯碎的罗帐,破碎的杯盏,歪倒的桌椅,凌乱的笔墨,好好的女子香闺竟成了那副模样。抱膝坐在角落里的柳梦冉面白如雪,抬起的眼看了许久才看清是她,哭喊了声“暮姐姐”扑到她怀里。
暮阳皱了皱眉,那时内心五味陈杂的感觉令她很不舒服。
她说:“梦冉,我知道你身不由己,很痛苦。可这世上活着的人,有哪一个不是如此?你只看到别人表面上潇洒快意,却不知他们背后何等挣扎。你看你父亲,他就一切都由自己做主了吗?在你们名门望族里,身为当家人他有多少无奈。因为在那个位置上,很多事情他不得不背弃自己的意愿。比如对你,哪个做父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得到幸福,可你是柳家唯一的血脉,他能护你十几年无忧无虑,却不能让你一辈子由着自己的喜好来。你背后,是一整个柳家和上百人的生计!你觉得自个苦,不如换个位置想想,柳老这个做父亲的有多苦。”
一番话直听得柳梦冉充愣不已,暮阳心下苦笑不已。
大道理就是如此冠冕堂皇。
柳老,你当初也是这么说服自个的吧?
然而,当亲眼目睹柳梦冉亲手割裂绣到一半的鸳鸯绣,看她高举剪刀时的毅然决然,看她下手时的闭目不忍,暮阳忽然在想,是不是,在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小女儿家崇拜英雄、情窦初开并不懂****时,而实际上她早已情根深种呢?她是为来不及茁壮就面临死亡的爱情痛彻心扉?还是为家族的反对和邢晏的冷漠伤心欲绝?
那刻,暮阳忽然想起某人狭长的桃花美目,总爱笑得轻浮而张扬,可眼底的忧伤怎么也遮掩不去。
是不是,被伤害的那个人总会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安静地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