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岂会那般柔弱。”单逸尘眸色淡淡,回得毫不迟疑,“你多心了。”
不过,这话说起来,并非无一丝心虚。
他会出现在寝房内,便是因为方才有些头晕乏力,对着医卷却一个字看不进去,故而干脆回房来寐了一觉,直到听见有人喊他名字,才醒了过来。
但这种自打嘴巴之事,他并不打算让这个老瞎操心的小师妹知晓,以免她又对着他一阵念叨。
“不是便好。”阮墨点点头,伸手扯上他的袖角,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回似的,“那师兄快出来吧,看看我带的菜是否合胃口?”
他垂眸看了自己的宽袖一眼,又对上她笑意浅浅的杏眸,竟第二回没有挣开她,只道了声好,任她拉着他往外走,不知怎的,轻轻勾了勾唇角。
为何以前不曾发现,小师妹她……似乎也有几分可爱?
然而,当他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师妹,从食盒里取出一道又一道菜,七八个手心大小的碟子几乎将半张桌面占满,还放了两碗白米饭在面前时,顿时笑不出来了。
尽管他十分不想提及某种动物,可看着这饭菜的分量,小师妹当他是……猪吗?
他在她的眼里,就如此……能吃?
等等……居然还有一碗米饭?
“师兄你不饿?光看着我做什么,快吃啊,放凉了可不好吃。”
单逸尘接过她递过来的筷子,还未开口,便见她也执起一双筷子夹菜,不禁微愕道:“你未用饭?”
阮墨咬着一块排骨,答得含糊不清:“嗯,我怕你等久了,一直守在灶房,等饭菜好了立刻打包带过来,哪顾得上用饭……”
是以,才特地打多了一点儿,过来他这边再用?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单逸尘心情有些微妙,端起饭碗扒了两口饭,不知是不是被升起热气蒙了双眼,竟觉得眼眶微热,齿间的暖意直达心头。
其实师父并非头一回罚他了。
他是个孤儿,乞讨时遭街头流氓毒打,路过的师父出手阻止,才救了他一命。初拜入师门,因他自小不曾读过书,学起来十分缓慢,师父没少责他不成器,也是罚他闭门思过,每日两顿白米饭。
虽说原本过惯了挨饿的日子,可被师父捡回来后,吃好喝好,忽然让他饿肚子了,竟比之前更难受数倍。有回饿得不行了,偷跑到灶房找吃食,不料被师父抓了个现行,那一顿打疼得他至今仍记得一清二楚,后来便长了记性,再苦再饿都咬牙死忍,绝不去偷吃。
他晓得师父不至于真饿死他,毕竟是要留他继承衣钵的,故而总是默默忍耐,即便师父曾在他饿倒一日后才想起他来,也从未有半句怨言。
而今,此情此景,与数年前何等相似。
他却未曾料过,有朝一日,竟会有人因此担心他,怕他饿坏,怕他身子拖垮,甘愿冒着被师父责罚的风险,偷偷给他送来热乎乎的饭菜。
心口泛着暖融融的温度,仿佛有什么悄然塌陷了。
“师兄,两日不吃肉了,快吃一个鸡腿。”
单逸尘望着夹鸡腿放他碗里,还一个劲儿催他吃的姑娘,忽然张了张口,声音极低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谢什么……”阮墨不以为意,下一瞬却猛然回神,“你说……什么?”
天,她没有听错吧?
这块冷冰冰的臭木头……也会说“谢谢”?
她瞪大眼,盯了男人好一会儿,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可以……再说一遍吗?”
“……”
“不说我坏了规矩了?”
“……”
“以后不赶我出去了?”
“……”
“师兄,真的不再说一遍吗?我刚才好像并未听清楚……”
“那便罢了。”
“……”
哼,反正她听见了,就不与这个臭木头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