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烛火摇曳。
“殿下,可换好了?”
单逸尘衣衫半湿,面朝墙而立,声音平静得无一丝起伏。
浴桶边的姑娘顶着一张大红脸,手忙脚乱地将层层衣衫逐一穿在身上,却又急得寻不着腰带了,正攥着衣襟俯腰寻找,闻声,立时紧张地命令道:“没……没有……你莫要转过来!”
他愣了愣,只当她是寻不见东西,着急了才冲他喊的,便道:“需要臣帮忙吗?”
“……不需要!”
这人一提起“帮忙”,她便想起方才被他一臂搂在了……那儿,胸口立马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绕着浴桶转了一圈,阮墨终于发现落在屏风下方的腰带了,拾起来给自己系上后,才深吸一口气,低声唤道:“单大人……可以转过来了。”
单逸尘从容地转过身来,顺势抬手扯下了蒙眼的布带,看见二皇女一身朴素衣裙,浅淡的湖水蓝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亦令那张依旧涨红的小脸更显突兀。
“殿下脸色颇红,可有身子不适?”
他皱了眉,上前一步探她的额头,却是微凉,并无想象中的滚烫。
“我无事……”阮墨不敢抬头见人了,绞着手指,顾左右而言他,“单大人也要洗漱吗?”
“不必。”在山林时他曾下湖洗过几回,今晨出发前也洗了,现在又换过一身衣衫,并不觉难受,只道,“时辰不早,殿下先歇下吧。”
“哦……好。”她答应一声,却站着不动,待他转身入屏风后,眼疾手快拿起他随意搭在桌上的布带往眼上一蒙,转了转眼珠子,确然是一片漆黑,不能视物,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幸亏他眼睛瞧不见,方才也是一扶起她来便松了手,面上神色淡淡,看不出分毫变化,或许……根本不晓得自己碰了什么地方呢?
阮墨一边暗暗自我安慰,一边朝床榻走去,并未留意单逸尘已将她的一举一动全然收归眼底,眸色渐深,脸色更是冷了几分。
又是脸红,又是检查布带……分明是在对他的无心冒犯耿耿于怀。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晓自己做了何事,但十数年的清心寡欲令他对女色几乎不抱欲念,对二皇女自然也不例外。
再者,他的身份是一个太监,岂会有人对半男不女的公公起羞心?
除非她……
单逸尘眸光一沉,缓步走出屏风,经过木门时拉上了门闩,然后回到桌前落座,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阮墨还坐在床沿想事情,余光里见他一直坐在不远处,还有点儿不好意思看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铺着本已铺好的床被,翻来覆去,落在单逸尘的眼里,却成了刻意拖延时间。
他心里是带着几分试探的。
若二皇女当真怀疑他是……假太监,定不愿与他共处一室,尤其是歇觉之时,想必会寻借口赶他出去,是以他有意做出不打算离开的模样,耐心地在等她开口。
果然。
“单大人,你也走了一日了……不去歇息吗?”
阮墨语气迟疑,似乎犹豫了好一阵,轻声朝他问道。
这房内只有一张可容下两人的大床,但以她对他的了解,断不会逾矩与她同床共枕,更不可能将她赶下去打地铺,瞧着他不动如山地坐着饮茶,便忍不住关心了一句。
“臣不困,如此守着殿下歇息便好。”他淡淡地拒绝。
不困?
同是奔波多日,且他今日还背了她两个时辰,岂会不累?
阮墨不信,又多劝了两句,得到的依旧是他同样的回答,只好作罢,掀开被褥钻进去,面朝床顶规规矩矩地平躺下来。
不管他是嘴硬还是固执,她却当真困得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反正有他在守夜,也不怕有危险发生,她安心地合上眼,很快便困意来袭,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
榻上人的气息渐渐均匀平稳,正望着窗外明月的男人眼神微动,缓缓收回目光,将早已见底的茶杯轻搁桌上,起身朝榻前走去。
烛火未灭,昏黄微暗的火光照在她沉静的小脸上,却掩不住眼睑下浅浅的青黑。他垂眸,无声地凝视她的安然睡颜,良久,眸中的那抹冷色终于悄然褪去了。
若她已识破他的假身份,不可能对他这般毫无防备。
许是他错怪她罢了。
最后再看了她一眼,单逸尘收敛眸底复杂的神色,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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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月色清澈,四周一派平静安和。
壶中的茶水早已凉得透彻,单逸尘抬手探了探壶身,冰冷的温度刺得他指尖一缩,又收拢成拳。
距离天亮仅有一个时辰了,他轻锤了眉心几下,仍是挡不住骤然深沉的困乏,便以拳抵额,支着有些沉重的脑袋,闭目养神。
然还未等寐上半刻,一阵不寻常的脚步声便叫他陡然惊醒,立时警觉地朝紧闭的木门望去,右手已不自觉地搭在腰间剑柄之上。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密集而紧促,逐渐逼近。
他从位子上起身,身形一动便移至床榻侧,动作极小地轻踢了踢脚踏。
笃,笃——
此为他与手下确认身份的暗号,然那阵脚步声骤停之后,却并无任何反应。
不对劲。
顾不得榻上的人儿犹在熟睡,单逸尘极快地伸臂往她腰间一扣,猛地将人从床被中带了出来。下一瞬,横在木门上的门闩被狠狠踢断,不甚结实的两扇木门直直往地上倒去,响声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