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妃默默地望着蓝玉儿半响,方道,“不必了,谅你也不敢说谎哄骗本宫。”
蓝玉儿低垂下头道,“奴婢不敢。”
秦嬷嬷望着跪在地上的蓝玉儿,忽地有一种错觉,莫不是蓝玉儿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在盯梢,故而露出这么多破绽,就是为了等着今天这一刻?这个只是低贱女奴出身的小丫头,什么时候有这么深的城府了?秦嬷嬷觉得自己的心中没由来的,升起一种恐慌感。
秦家家主秦焱却在这时开口说道,“娘娘,虽然蓝玉儿没有直接给源儿食肉,可是这汤终究是肉汤,也与祖制不符。”
慧妃轻轻点了点头,“不错,此事关乎祖制,又岂能是几句话就可带过的。”随即,她望向赵晨道,“依赵家主看,此事当如何处置?这荤腥以后是食还是不食呢?”
赵晨平静地回道,“依臣之见,不如等太医院的太医集体讨论之后,再谈荤腥以后是食还是不食,更为妥当些。至于蓝玉儿,虽然此事情有可原,但终究有违祖制,稍后臣自然会家法处置。”
蓝玉儿心中一惊,猛地抬头朝赵晨望去,“家主不可……”
赵晨微微侧首,低垂着眼帘,漆黑的双眸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的蓝玉儿。或许是这双眼眸中的冷意太深,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蓝玉儿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坠冰窟,瞬间将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冻成了冰块,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蓝玉儿细细地回想这半年多来,她的育儿理念与这个时代的观念,不知道有多少次碰撞,而她之所以每次都可以顺利获胜,没有几次是因为她说的有理,让别人信服于她。她的坚持故而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赵晨的支持与信任。
但是这一次,她挑战的是这个时代的祖制,是这个时代的人心底最权威,最不可磨灭的生活意志。所以,在慧妃面前,就连大叔也不得不避让,不得不妥协。
蓝玉儿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悲哀,一种不被理解的沮丧,一种不能忽视的心慌,除此之外,还有……深深的担忧。她不知道赵晨这一说到底是推脱还是真心,也不知道到底赵源儿要等多久方可食荤腥,而那时,他的身体又会变成什么样。在此期间,赵源儿又要因此生多少病,受多少罪。
慧妃淡淡地扫了蓝玉儿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轻咳一声道,“就依你所言吧。”
赵晨面色不变,朝着慧妃一礼,默默地坐回了原位。
秦焱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慧妃雷声大雨点小,惩罚的棍棒高高举起,却又这般不痛不痒地轻轻落下,这到底为的是哪般?之前宫中的暗桩递过来的消息说,秦嬷嬷将蓝玉儿的三大罪状大肆渲染,让京城的贵族圈里,无人不知。慧妃知道后,曾在宫中大发雷霆,并特意向皇帝请旨归宁,要回府来劝说李氏与赵晨,替赵源儿另觅合适的教养嬷嬷。可如今,瞧慧妃的样子,倒是瞧不出她到底是何打算了。
秦焱想到此,眼角一抬,给秦嬷嬷递了个眼色。秦嬷嬷会意,点了点头,从王氏的身后走了出来,对着慧妃一礼道,“慧妃娘娘,蓝玉儿给小少爷喂食荤腥一事,就算是情有可原,那她阻拦小少爷进食冬酿,难道也是情非得已?奴婢同是小少爷的奶娘,关心小少爷的心,不下于蓝玉儿,蓝玉儿这般不顾祖制、枉顾惯例之举,奴婢心中甚为心忧。若是娘娘不彻查此事,严惩蓝玉儿,只怕思源院内从今往后,就多了一股不正之风,下人奴才们都可自以为得了主子的宠爱,就可不顾祖制,胡作非为了。”
秦嬷嬷字字句句说的是蓝玉儿,可又每一句都在暗示慧妃,蓝玉儿之所以这般胆大包天,只因她对了赵晨的眼缘,凭借着赵晨的宠爱,在此恃宠而骄。食荤腥这么大的事儿,慧妃可以看在赵晨的脸面上不深究,那不准进食冬酿呢?难道慧妃也要就这么含混过去不成?
慧妃点了点头道,“秦嬷嬷说得有礼,本宫定然会彻查此事。”
秦嬷嬷听了慧妃的话,面色一僵。秦焱却是若有所思地低垂下头。
慧妃缓缓地抬起眼帘,朝着下首的那些老嬷嬷,悠然地说道,“你们也是京城里的老嬷嬷的,这一辈子,不知道喂养了多少世家大族里的少爷、小姐。今日,你们就且与这个蓝玉儿一起探究探究,给小儿吃冬酿一事,到底是对是错,对又对在何处,错又错在何处。”
下首的众嬷嬷一怔,轰然应道,“谨遵娘娘之命。”
蓝玉儿一怔,嘎?慧妃同学,你这是要搞个辩论会吗?在这一刻,蓝玉儿终于隐隐地察觉到,慧妃虽然威慑力十足而来,可是,她对自己总是处处留有余地,而眼下更是变向给自己一个自我辩白的机会。蓝玉儿微微一笑,暗道,若是自己不能把这些老嬷嬷驳斥得无言以对,又怎么对得起慧妃的一片好心?
*
赵家别院。
赵暮修长的身影轻轻地斜靠在别院主屋的大床上,他纤长的墨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满是忧郁之色的眼眸,望着大手中托着的书本,默默地阅读着。在大床边的柜子上,有一个暗格被拉开了些许,淡淡的熏香味儿缓缓地从中飘飞而出。
就在此时,“铛铛”的叩门声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宁静与惬意。赵暮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问道,“何事?”
门外响起小厮恭敬的声音,“回老爷的话,主院那边来人了。”
赵暮的双眸微微一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