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他手臂的伤口经历了愈合又撕裂,现在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痂,无需隔日再来医院换药,但是他每天都会来,先是在沈念的病房上等她睡着后,又会到他的办公室小坐一会。
二人有时候会谈论一些念念的病情,但大多时候还是像现在一样喝着茶静静沉默着。
冯重写完手上的病例,起身走近静默不语的顾如归,不解地问:“你既然都知道她在美国,为什么不去追回来?”
他问虽问,但却没指望会获得答案,因为这半个月来,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会在他和顾如归之间发生一遍,但无论他再怎么追问,后者都是闭口不答。
果然,顾如归就好像没听见他开口一样,连姿势都不曾改变一个。
冯重叹了口气,在他面前坐了下来,“我真不懂你,先前费劲心思,甚至不惜与黎家为敌,都要替沈纾洗清身上背负的骂名,公布沈念的身份,怎么却在一切将要水到渠成的时候让人给跑了呢?要我说,费那么多弯弯曲曲的心思做什么,直接把她变成自己女人不就得了?”
话落,顾如归难得地动了动。
冯重见状,手中沏茶的动作一顿,诧异地挑眉看向他,“不要告诉我你们已经……”
顾如归垂眸,抬指拭去洒到手背上已经凉透的绿茶,才轻声道:“一年多前在江城的时候,皓凡曾经问过我是否甘心,其实我知道我是不甘心的,但是那时候我并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所以纵使再不甘心,也什么都做不了。但是今天我有选择,但是我却胆怯了,你说得对,我可以追去美国,甚至可以把她绑回来,可是一想到她对我厌恶的模样,我就不敢了,毕竟,她连念念都愿意舍弃,怎么还会顾及到我?”
冯重沏了新茶饮了一口又放下,“我不明白,什么叫做她连念念都愿意舍弃了,难道她早就想着离开吗?这并合理,沈纾对念念的在意程度我很清楚,而且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告诉过你沈念的存在,若是说她一早就做好抛弃沈念的打算,我怎么都不相信。对了,沈纾离开青城见得最后一个人应该是你,她有没有说过,因为什么事去美国?”
顾如归扯唇苦涩地笑了笑,偏头看向窗外,“她说她有事情要离开青城一趟,我问她离开多久,她并没有给我一个准确的回答,说有可能几天,有可能十天半月,还有可能……”
再也不回来了……
甚至,在走之前还特地交待他要好好照顾沈念。
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只想不管不顾地要了她。
他没料到阿纾最后竟会纵容了他,明明是很欣喜的感觉,可在把她送上极致的那一瞬,却猛然觉得眼前的那个女孩的轮廓有些朦胧,让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于是他不顾她的讨饶,发了疯那样的要她,不过是想让二人之间除了沈念之外,能有更紧密的联系,也希望她能因此有所眷恋。
可是很快,当第二天沈纾醒来问他为什么没走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一直明白,沈纾没有办法拒绝他,而那一夜,大概是她给自己最大的纵容,天亮了,二人之间紧绷的那根线就瞬间戛然而断。
沈纾大概不会知道,那天他一直在楼下没有离开,他看着房间的窗帘被她拉开,看着她又把窗帘重新合上,然后不久后,便提着行李箱出现在楼下。
他看着她拦了一辆出租车,看着她只身一人走进机场过了安检,看着美联邦的飞机在头顶滑过一条白色的轨迹。
似曾相识的一幕,竟莫名地与两年前的一幕重合。
两年前,他用胸口的伤疤将错就错,赶走了她。
两年后,再也不用他赶,沈纾便自己离开了。
飞机在眼前的消失地那一瞬间,疼痛覆顶而来,他突然领会到了她口中的痛,那样明朗,那样清晰……
爱而不得,得到了却不得不舍弃。
他不敢,因为他害怕追过去,看到会是沈纾冷漠的眉眼亦或是……
顾如归握紧手里的茶杯,嘴角的笑容越发苦涩。
他的举动尽数落入冯重眼中,他蹙了蹙眉,“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沈纾不是那样的人,瞥去你和孩子的原因不说,她的父母都在青城,而我知道,沈纾是个很孝顺的人,当初与父母决裂实属无奈,如今已是云开月初,她没道理一声不吭直接扔下父母就走了。”
这一番话,并没有改变顾如归的脸色,他淡淡道:“你大概不知道,她最近用所有的积蓄给沈教授和沈太太买了一份高额的养老基金。”
冯重诧异地挑了挑眉,“还有这回事?”
顾如归抿唇不语,他把茶杯放下,“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冯重见他起身,倏然想起什么般拍了拍脑袋,“对了,我还没有跟你说,皓凡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与沈念匹配的骨髓了,现在正试图和捐赠者联系。”
顾如归的动作蓦地一顿,抬头看向他,“此话当真?”
冯重摊了摊手,“我骗你干嘛?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找皓凡核实。”
祁皓凡果然肯定了冯重的话语,与念念骨髓匹配的是位美籍华侨且已经答应捐赠。
林枫雅墅里,顾如归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电话,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在沈纾离开的第十五日,这无疑是让人振奋人心的消息,她知道了应该也会开心吧。
想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