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一句,他上前一步扯着胡亥就往回走。
等两人走了一路,快到家了,胡亥才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他皱着眉微微诧异道:“先生,我们现在很穷吗?”
彼时余子式看了眼胡亥,穿着件上好细绢衣裳的少年站在淡银色的月光下,那气质一看就知道是出身高门的贵族少年,余子式迎着他的疑惑目光,沉思片刻缓缓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人生在世,钱多压身,多少人平生被钱财名利所累?要想活得自在,便不能计较太多钱财得失。”
胡亥听了余子式的话,沉默一会儿后道:“所以我们现在真的很穷。”
“是的。”
胡亥抱着那匹布的力道紧了紧,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余子式不说话,一副担心余子式把东西抢回去卖了的神情。
余子式嘴角一抽,伸手将人揽了过来,“放心,先生人穷志不穷,养你还是没问题的。”
胡亥扭头看了眼余子式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忽然轻声道:“我吃的很少。”停顿片刻后又轻轻道:“还可以吃的更少一些。”
“没到那地步。”余子式看着胡亥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过了这段时候就好了。”说完这一句,他回头静静看着胡亥。
少年比他稍稍矮了一些,看起来有些瘦弱,一张脸裹在厚厚的黑色披风中显得尤其清秀干净。余子式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低沉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胡亥仰头看着他,忽然问道:“先生,你真的不当官了吗?”
余子式摸着他脑袋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揉了揉他的头发,悠悠叹道:“这些事儿太复杂,你年纪太小了些。”
听了余子式的话,胡亥的眼神微微闪了闪,没说话。
余子式分明不是很想继续这话题,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开了,两人走在长街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慢慢悠悠往回走。
远远看去,淡银色月光下,一青一黑两色相得益彰。
……
夜深人静,胡亥轻轻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临走前,他回身轻轻替余子式掩上了被角,室内一片黑暗,他伸手轻轻摸了下余子式的头发,随即起身往屋外走。
走到偏室里,随手点了盏油膏灯,他伸手从木箱中拿出今日刚买的那匹白布,轻轻振开铺满了桌案。
昏暗的灯光下,他神色淡漠,卷起半截袖子执笔蘸墨,在白布上从容地画了起来。
笔尖的墨很快被白布吸收,没有丝毫晕散开,这白布的质地竟是意外地适合作画。胡亥眸子中倒映着昏暗飘摇的火光,笔下行墨不息。
很快的,画布上浮现出一个十多岁少女的样子,长袖襦裙,眉眼清丽。
胡亥最后一笔落定,收势。他淡淡扫了眼那画布上的少女,片刻后在右上角用小篆写了一个端端正正的“玉”字,随即放下笔将画收了起来。
……
次日清晨,李斯刚走出院子就看见自家不孝子正坐在院子里,背对着自己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他刚走近了些,就听见李由在自言自语惊叹道:“真漂亮啊!我以后要是娶妻,肯定得娶这模样的,什么秦国公主,华阳栎阳华庭,这比不了啊!”
李斯眯了眯眼,看着李由的背影眼神渐渐危险了起来。他朝着李由走过去,不出一点声响,在他身边蹲下了,他侧头看了眼李由手上的画像,极自然地问道:“这谁啊?”
“不知道。”李由随口应了一句,然后猛地回头,下一刻他刷一下站起来,“父亲!”
李斯倒是没站起来,随地就坐下了,他仰头看着李由,朝他缓缓伸出了手。
李由缩在背后的手紧了紧,然后就看见李斯眯了下眼,他立刻双手将画递到李斯手上,低腰大声道:“请父亲大人过目!”
李斯颇为满意李由的识时务,伸手将那画拿过来,摊开看了眼,他先是没什么反应,下一刻忽然狠狠皱了下眉,伸手猛地抚上那画上的少女,“这画你哪儿来的?”他眼神忽然凌厉了起来。
李由被李斯的眼神惊吓了一下,张口讪讪道:“今早,今早挂在院子里的,怎么了?”
李斯沉默片刻,说了两个字,“熊玉。”
“什么?”李由分明是还没反应过来。
“昌平君唯一的女儿,熊玉。”李斯抬头看向李由,一双眼有些发沉,片刻后他沉声道:“没想到竟是长这副样子。”
“怎么了?长……长太好看了?”李由干笑了两声,一出口就觉得气氛好像更诡异了,因为李斯抬头扫了眼他,眼神漠然。
片刻后,李斯别开视线,“近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你不知道也正常,说来那时候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朝臣而已。”
“出,出什么事儿了?熊玉有什么问题啊?”李由鼓起勇气,一副嗅到八卦气息的样子往李斯身边凑了凑。
李斯瞥了眼李由,没说话。
李由愈发亲近地往李斯身边靠,笑道:“父亲大人?”
“不怕死你就听吧。”李斯从那不孝子的身上飘开视线,伸手将那画布摊开了些,“昌平君熊启一生无后,唯育有一女,养在膝下十多年,大概十多年前吧,他辞去了大秦相邦的职位去镇守郢陈,那地方是楚秦边境,去了基本就回不来了,可以说熊启的大秦仕途算是毁在那一年了。算一算那差不多也是熊玉出生的日子。熊启性子阴僻,手段狠厉,却唯独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