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得得,在官道上跑了起来,如今,三哥逃出清波门,松了口气,倚在靠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吁,一声吆喝,驴车停下,一杯道长道:“三哥,到地头了。”
三哥听得一杯道长招呼,撩开帘子一看,见驴车停在长堤上,长堤紧挨着钱塘江,天高云淡,满目波光,岸边有个庙,三哥问:“这是哪儿?”
一杯道长道:“这儿已是杭城东南郊,这个庙叫三郎庙,庙里有个道友,贫道想在庙里小住几日,避避风头,三哥可沿着长堤向东走,行约五里许,有条北去的古道,叫稻香路,可左拐向北,绕过杭城,径奔南京,料想此去已无大碍,贫道告辞了。”
说着,将鞭子递给三哥,跳下驴车,就此别过。
三哥赶着驴车,遵嘱而行,路上行人车马稀少,果然相安无事。
稻香路是条乡间小路,两旁除了田畴农舍,就是树林竹园,偶尔遇上几个人,也是人情怡然的农夫村妇,野老牧童,一望而知,皆是良善人家。
三哥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车行约三个时辰,见路旁有片青翠竹林,秋风送爽,丽日高照,黄莺啁啾,环境清幽,便将驴车赶入竹林,内有一方池塘,池塘边上青草绵延,野花缤纷,景色分外清丽,直如世外桃源一般,心下窃喜,便将驴子卸下,牵到池塘边上饮水吃草,之后将驴子拴在竹子上,自己躺在竹阴草地上,做起“疗伤复元接地气”的功课来,双眼紧闭,意聚丹田,心中默念“接地气”口诀,吸收混元玄冥温煦深厚之地气,只觉一股春风从丹田蠢动,于是,心无旁骛,打通任督二脉,将这股温厚的地气,导入四肢百骸,只觉得心中甜甜的,说不出的受用,他将地气在四肢百骸循环一个周天,神清气爽,从草地上缓缓坐起,睁开眼,见丈把开外,有个中年胖大和尚,腆着个大肚,身着灰色僧衣,赤脚盘腿,坐在草地上,肩上斜挎着一只干瘪的青布包袱,手中捻着串棕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慈眉善目,笑眯眯的盯着自己。
三哥由不得吃了一惊,不知此人是敌是友?
和尚打个哈哈,道:“和尚见和尚,咧嘴笑哈哈。”
三哥合什一拜,道:“皆是同道人,缘来喜相逢。”
和尚道:“贫僧知道你在想啥。”
三哥道:“未必吧,除非你是神仙。”
和尚道:“贫僧不是神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和尚。”
三哥笑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啥!”
和尚道:“贫僧猜猜看,好吗?”
“好。”
和尚道:“猜对了,你跟贫僧走一趟,猜错了,贫僧跟你走一趟,好不好?”
三哥一愣,道:“一点都不好,小僧不想跟高僧走,也不想高僧跟小僧走,小僧自由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有啥不好,算了,不用猜了。”
和尚道:“得,随便猜猜,可以吗?”
三哥道:“这个可以。”
和尚道:“你在想,贫僧是敌还是友,对不对?”
三哥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和尚道:“贫僧知道,你吃了一惊,心里说,怎么猜得那么准!嘴上却死不承认。”
三哥苦笑,道:“高僧猜得真准,小僧认了。”
和尚道:“咦,想不到你是个诚实的人,调了贫僧,说啥也不认,看你拿我怎么办。”
三哥道:“小僧一说谎,脸先红了,心就别别乱跳,心里堵得慌,故不敢说谎。”
和尚道:“你刚才在干啥?”
三哥道:“困了,睡觉。”
和尚道:“不对,说谎了,你头顶三花蒸腾,面色冲淡平和,五气朝元,鼻息绵长,别人看不出,贫僧却看得出,这哪里是睡觉呀,分明是传说中绝传已久的上乘修炼功夫,叫做‘疗伤复元接地气’神功,创始人是昆仑剑仙巴老祖。不知贫僧说得对不对?”
三哥呐呐道:“唔,嗯,是么……”
和尚笑道:“唔,嗯,是么,是啥意思呀?我再猜猜看,‘唔’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的?‘嗯’的意思是:说得真准啊;‘是么’的意思是:对又怎样?不对又怎样?你说你的,我装聋卖傻,不置可否,看你拿我怎么办。不知贫僧索解得对不对?”
三哥噗哧一声,乐了,道:“高僧年轻时,大约是个教书先生吧,识文断字,别有新意,让小僧认账也难,赖账也难,不知如何应对了。”
和尚道:“你这个僧友有些仙气呀,怎么知道贫僧年轻时,当过私塾先生呢?贫僧这个私塾先生正经有些能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三坟八索、四书五经,无不精通,门下还出过一个状元、几十个进士呢,一时门庭若市,四邻八乡人家,皆将子弟送到我处学馆求学,门槛多踏破了,小小学馆,哪容得下如此之多的门生弟子,成日价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烦死人了,贫僧是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折腾得够呛。”
三哥道:“人气真旺,那可发财了。”
和尚道:“发财当然好,麻烦却不少,烦死人啦。”
三哥道:“后来怎么出家啦?”
和尚道:“贫僧年轻时是个书蠹头,最爱静夜读奇书,哪管春夏与秋冬,这么一来,书也读不成了,看看应付不过来,就干脆来个看破红尘,割净尘缘,逃进佛门求个清净自在。”
三哥问:“请问,高僧在何处出家?”
“少林寺。”
三哥道:“咦……”
和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