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父亲已经不在了啊。
“圆圆。”陆庭芳笑着,微微歪头看着长大了的少年。陆知非听到他喊出这个名字,一些话便也说不出口了,安静下来,默默地听他讲。
“圆圆,以前你父亲常说要去昆仑山看雪,去黄鹤楼登高,去很多很多地方。我那时候其实心里复杂极了,既希望他有一天真的病好了,能出去看看,又害怕他远行,就要离开我。”陆庭芳说着,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廷安是第一个看见我的人,他陪着我,我陪着他,我一直觉得挺好的。”
顿了顿,他扯下一根头发,看它在掌心里变成一片树叶,抬眼,微微笑着说道:“你看,我是一棵树,我从来不觉得这间院子小。天地再广袤,树的愿望也只是扎根在泥土里,守着脚下的这片土地而已。”
“爸,我知道了。”陆知非点头。他其实一直不是很了解两个长辈之间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家人?朋友?或是爱人?
或许都不是。
一棵树,和树下的人,因缘际会地相遇了。然后互相陪伴着长大或死去,或许这就是他们人生的全部意义。
“放心吧,我知道你会时常回来看我的。”陆庭芳这么说着,事情就定下来了。
陆知非也不再劝他,父子两个坐在月夜下的树干上,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家常。快九点的时候,商四过来接他,陆知非从树上跳下来,正好被商四抱了个满怀。
陆庭芳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那个……你们早点睡,明天还要赶路呢。”
两人回到房里,陆知非把陆庭芳的回答跟商四一说,商四也没有惊讶,“留在这儿也挺好的,至少,这里还有他跟陆廷安的回忆。”
陆知非却看着窗外的月色有些发呆,好久都没有说话。
商四坐不住了,走过去敲了敲他的脑袋瓜子,“放心吧,说了万事有我。圆圆还不去睡觉,万一明天肿出双眼皮了怎么办?”
陆知非冷冷地扫他一眼,“我本来就有双眼皮。”
“哦,哭出来的?”商四了然。
陆知非沉默了,陆知非没有说话,他扫了一眼室内,然后忽然微微笑着问:“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商四讨饶,“我错了,我再也不说圆圆的双眼皮是哭出来的了。”
故事的最后当然是商四再次被扫地出门,商四也不恼,敲敲门,“明天记得早起,有大事。”
陆知非想问是什么事,可推窗出去,商四已经不在了。
翌日,陆知非想着商四说的那件大事,六点就醒了。可是他出了房间,却发现商四一夜未归。
陆知非不由蹙眉,披了件外衣匆匆往外走,刚到门口,却看见商四踱着慢悠悠的步伐从外头回来,手里拎着一个早餐袋子,发丝间还沾着晨露。
“你去哪儿了?”陆知非下意识地加快步伐迎上去。
商四提起早餐袋在他眼前一晃,“买早饭。”
“你知道昨天谁给你叠的被子吗?”陆知非神色冷静,“我。”
商四摸摸鼻子,圆圆太聪明,这可叫人怎么办呢?
哎,幸福的烦恼。
“好吧,我坦白。”商四牵着他的手往饭堂走,“我昨天不是让你早起,说有一件大事吗?晚上的时候我就是忙这个去了。”
“到底什么大事?”
“关于你父亲,陆廷安。”进了饭堂,商四把他按在椅子上坐下,给他摆上刚买的粥和油条,才继续说道:“那个小娃娃陆之放,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他跟你父亲的喜好也太像了。”
“有问题?”陆知非当然注意到了,可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没多想,只当是巧合。
“陆之放对你跟你爸爸都有天然的亲近感,尤其是对你爸爸。我记得在手稿上看到过,你父亲第一次看见你爸爸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伸手去抓他的头发。太多的巧合让我觉得可以试着去探究一下其中可能存在的原因,所以我偷偷取了陆之放一根头发,连夜去长生祠走了一遭。”
陆知非瞬间明白了商四的猜测,“你怀疑他可能是……”
“嘘。”商四食指抵唇,“说出来了就不灵了,先吃饭,待会儿自然见分晓。”
可商四指向的猜测实在太过惊人,陆知非吃着早餐,惊讶一波一波在心中扩散,久久不能平静。而如果商四说的都是真实的,那他、那天在门口,他跟商四因为一根糖画,还差点把他弄哭了!
天呐。
陆知非有点想把脸埋在粥里。
早上七点,吴伯经由陆知非的嘱托,又把小正太给接到了家里。
小正太走路一蹦一蹦的很开心,见了面先嘴甜地喊知非哥哥,然后一贯地不给商四好脸色,再忙不迭地跑去内院找陆庭芳。
知非哥哥站在廊下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忽然,商四出现在他身后,温暖的手掌抚过陆知非的眼睛,“看吧。”
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下,五六岁的孩子仰头看着树上的人,伸出双手比划着什么,眉飞色舞。然而恍惚间,陆知非好像看到他那个早逝的父亲站在那里,正抬头跟陆庭芳说着什么。
陆知非怔怔地看着,许久没有回神。
商四也不吵他,就静静地陪他看着,直到吴羌羌的声音老远从大门口传来,“四爷,知非,我们该走啦!”
陆知非一下从回忆里跌回人间,一回头,就见商四倚在朱红的柱子上笑盈盈地看着他,“走之前,要跟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