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敬伦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他有看报纸的习惯,他将报纸当作他了解民情的渠道。
铁路的事情已经吵了很多天,他早看出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了,虽然他不知道缘由,但他能看出来,自始至终,主导铁路出售案的户部,显得很低调,很被动,很笨拙。
别人不知道,朱敬伦可知道户部里有一大批会计方面的人才的,不说现在的科举,考户部的会计科是必考,考生不通会计想考入户部很难,光是留学欧美的会计人才就如过江之鲫一般。
大明官派留学生计划,跟其他事业一样,不显山不漏水的,但其实数量相当可观,最早一批留学生是直接跟懂外语的买办们一起去各国领事馆的,当时大家都狗屁不通,是通过雇佣西方顾问,才在西方各国办起了大明领事馆,期间闹了多少笑话不提,第一批留学生就是从这些领事馆中走出去的,当时朱敬伦的政策是,让领事馆出面,将他们安排进当地的大学学习,爱学什么科目学什么科目,爱学几年学几年。
当这批留学生回国之后,都按照他们所学安排进入了政府部门,有了第一批种子之后,领事馆选派留学生就有方向多了,由各部门提申请,官府选派他们需要的人才,然后进入各国的相关学校学习,接着进入西方个公司甚至政府部门实习,最后还回到各部,经费由各部自己掌握。
比如工部管理铁路的邮船司,早期就是通过领事馆选送留学生去美国大学攻读铁路相关的专业,学习三年到四年后,进入美国铁路上实习工作两年,接着进入美国铁道部门实习两年,花费七八年才得以回国任职,但是业务水平,专业技能却足够扎实。
因为要各部门负担经费,所以有需求的部门才会提选派留学生申请,但户部是仅次于礼部和工部的第三大留学生大部,因为需要用西方的审计制度,管理大明的财政体系。
可这么多历经七八年才得以上任的精英,却在上市融资方面显得如此生疏,竟然在事前没有广告造势,股票发行期间也不加以干涉,这显得太不正常了。
联系到自己要卖铁路公司,从陈芝廷到郝可久都不太认同,相信户部的大多高层,肯定也不认同,才出现了这么多幺蛾子。
尽管他们还是按照朱敬伦的要求,将铁路公司推向了市场,可他们的行为表明,尽管还没有违逆皇帝的习惯,可是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他们在不认同皇帝皇命的时候,已经开始使用阳奉阴违来抵制了。
这说明了大明官僚集团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终于成行了,真正变成了跟皇权,乡村士大夫阶层并列的三大权力集团了。
传统的中国政治,就是这三大权力集团之间相互争斗,相互博弈的过程,明朝的阉党和东林党之争,就是皇权和官僚集团之间的斗争,结果谁也没赢了谁,却输了国家。
明朝没有在官僚集团和皇权博弈中达到一个平衡,宋朝却是一个官僚权基本压制皇权一头的政权,而清朝则是皇权稍微压制了官僚权的一个朝代。
总的来看,不管谁压倒谁,都能够形成稳定的权力架构,唯独斗争不休的,无法稳定。
虽然目前的情况表明,大明的官僚集团还无法,也似乎还没有形成共识,要跟皇权进行争斗,开国皇帝的威望,会让朱敬伦取得绝对的优势,另外官僚集团的首领尚书令陈芝廷,也不是一个有加强相权权力自觉的丞相,所以官僚集团还没有跟皇权势成水火。
但朱敬伦知道,自己要警觉了,真到了权力争斗的时候,有必要的情况下,他会做出适当的让步,而不让斗争旷日持久,甚至他做好了一个英国式虚君君主的准备,做好了放弃强权而转向靠威望凝聚人心维持政治平衡的打算。
他不打算让铁路事件,最后变成皇权和官僚集团开始斗争的一个爆发点,于是朱敬伦马上召见了户部官员,询问他们对铁路私有化的建议。
大多数官员还是隐晦的表示了不希望铁路私有的态度,但私有已经进行了一半,不可能半途而废。
户部建议,保留手中的六成官股,采取过去兵工厂的运营模式。户部定期分账即可,不参与直接管理,必要的时候给与一定的指导意见,所谓的指导意见,其实也就是给予某些政府扶持行业优惠运价。
朱敬伦不同意官府保持六成官股的提议,但是同意他们保留政府的指导权,户部最多只能保留三成官股,七层股份都要由民间持股,而且政府不介入经营。
并且要求不经过董事会同意,政府不得不强行采用指导权,防止政府滥用这项权力,损害铁路公司的利益。
铁路悬案最终以官僚集团和皇帝的相互妥协而解决。
户部立刻就开始了广泛的宣传,包括铁路公司的前景,未来即将兴建的铁路线,以及这些铁路线可能带来的利益,中国人的官本位思想,让社会精英大都集中于政府之中,当他们真想做事的时候,你才发现,原来政府中是有人才的。
在户部的推动下,之后的铁路公司股票上市过程变得平稳,同时也售出了一个好价格,基本上在五百两的高位出售。
最终通过出售铁路股份,铁路融集了三亿两资金。
这么多年开放贸易和鼓励工商,民间其实也很有钱。
之后董事会召开,持有铁路公司两成股份的唐廷枢当选为总董兼总理,这两成股份基本行是他通过变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