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君臣很久没见了吧?”
朱敬伦的沉稳模样让陈芝廷感到踏实,朱敬伦的话却又让陈芝廷感到羞愧。
大明官僚集团的独立意志,最后还是会体现为相权跟皇权的博弈上。
自从文官集团们越来越成熟,越来越自如的应付大变革时期的政治局面,他们也就越来越倾向于排斥其他方向的掣肘,哪怕是皇帝的态度,他们也觉得不如以前那么圣明了。
陈芝廷并没有跟皇帝对抗的初衷,他每一次跟皇帝不同的政见,自认为都是秉持公心,绝没有半分私利在里面。
可是人心是敏感的,在驳回了几次皇帝的态度之后,皇帝更加不问政事,文官政府的权力更加独立,可是陈芝廷也不知不觉的疏远了跟皇帝的距离,已经很久没有以前那种刻意找机会向皇帝汇报的行为。
今天再次感受到压力,感受到作为臣子无法承担的压力,他再次想起了这个皇帝,但又突然为自己目无君上的行为感到愧疚,这不是臣子的本分。他并不知道,这就是政治,会让最亲的人不由自主的改变,还认为自己做的绝对正确,权力的毒药他才刚刚品尝到一点味道而已。
看到陈芝廷的局促,朱敬伦摆摆手:
“坐下,坐下说!”
陈芝廷这才坐在朱敬伦旁边,侍女端来一杯浓茶后,悄然退出朱敬伦的书房,从外面关上了门。
陈芝廷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将最近发生的一切,向朱敬伦做了汇报。最后请示朱敬伦的意见。
“这么说现在越南政局被阮文祥这个权臣把持着?”
大明在越南顺化的探子无孔不入,同文同种不是说着玩的,越南已经有一批跟大明亲厚的官员了,这些人将越南的朝政合盘托出,并且表达了他们的态度。
阮文祥这个人是贫农出身,而且家庭背景并不好,他父亲曾经参与过反对越南阮朝的农民起义,他虽然没有被株连,但是却被禁止参加科举。
后来不知道怎么得到了嗣德帝阮福时的赏识,在阮福时的暗中帮助下,获得了科举的资格,而且考中了科举,入朝为官。因为有皇帝的支持,一路平步青云,四年后就当上了越南的刑部尚书。
之后在1873年跟法国的谈判中,立下了大功,从法国手里讨回了被占领的河内。然后更加得到嗣德帝的信任,嗣德帝死前,将他委任为辅政大臣。
“也不尽然是权臣主政,尚有阮氏之母,及二妃同持政事。不过传闻阮文祥与遗妃学妃有暧昧关系。”
竟然还有一些花边新闻。嗣德帝死后,他母亲范氏姮还活着,育德帝即位后,封为慈裕太后,嗣德帝留下的两个妃子庄懿、学妃,对朝政也有很大影响力,这三个女人合称三宫。
越南官场传言,阮文祥与学妃有染,合谋害死了育德帝。因为育德帝是嗣德帝生前收养的三个养子中的长子,可是三宫并不喜欢这个育德帝,所以合谋杀了他,育德帝在位仅三天就暴毙,甚至连年号都还没定。
育德帝死后,阮文祥等人拥立了育德帝的弟弟,协和帝继位。可协和帝阮福升不想步他哥哥的后尘,被权臣和后宫所控制,于是暗中勾结法国人,利用法国势力对抗权臣们。历史上他在位只有四个月,就被毒杀,就是为此故。
“权臣乱政,后宫干政,此亡国之象啊!”
朱敬伦叹了口气。
陈芝廷叹道:“当真不当人子,辅臣皆是乱臣,宫妃皆是牝鸡!”
朱敬伦感觉越南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此时插手进去,落不了什么好,还是等他们内部倾轧出一个结果再说,不管是权臣赢了,还是国王胜了,越南必须博弈出一个稳定的朝堂,才能有所作为。
所以朱敬伦建议:“越南的事情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加紧备战!”
陈芝廷犹豫了下:“陛下,除了开战,还有其他办法吗?”
朱敬伦道:“备战未必就要开战,但必须立足于能战,能战方能谈啊。”
其实战争,也不是朱敬伦的第一选择,经济危机刚刚袭来,大明还是初级工业化国家,百废待兴,严重缺乏资本,这一仗打下去,可就又是几年的积累,政府债务必定再次增加。
如果能谈判解决,也不是不能接受,历史上法国就跟清政府谈过瓜分越南的协议,将红河以北让给满清,可是这份协议后来法国议会不同意,满清朝堂也认为瓜分属国不义,没有接受,于是双方失去了最后一次和平的机会。
可是到现在为止,法国人竟然都没打算跟大明谈,这让朱敬伦百思不得其解,大明应该比历史上的满清强大啊,怎么法国人反而更强硬。
“占领鸿基的法军是什么情况?”
朱敬伦询问跟大明对峙最前线的敌人情况。
陈芝廷报告道:“收到最新的消息,听说是一个东京矿物公司力促法军占领这里。”
还有资本家的事情,朱敬伦不由好奇:“这家公司什么来头?”
陈芝廷道:“找人在法国查了一下,不是什么好公司,是一群投机商建的,叫什么东京(北圻)矿务公司,大把向法国政客们无偿赠送股票,想垄断越南的矿产。”
这就清楚了,越南现在的矿产,最有利可图的,就是鸿基的煤矿。历史上,法国其实一直到90年代才开始对在越南开矿有兴趣,因为煤矿在这个年代可不算什么稀缺物,连日本都大量出口煤矿呢,所以90年代之前,开发矿产根本无利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