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原本林淡和胡澈也没有想专门给暖手捂弄个院子。不过这个宅子到手之后,他们找匠人看过,这个院子里原本的屋子,只是模样看着光鲜,里面已经被虫蛀得差不多了。修是没法再修的,只能推到了重建。
他们手头倒是不差造房子的钱,但是想想三进大的宅子,主人最多就是他们两个外加一个白正清,家里人都在京城,相隔不过两三步路的距离,连留宿的必要都没有,最多就是偶尔有些同窗好友会过来小聚,留那么多院子来干什么呢?
两个人一合计,干脆把房子推平了,给暖手捂当地盘活动。将来万一不够住,再造起来也成。
现在在里面忙碌的出了花匠和农人,还有一个穿着短打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年轻人。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就看到站在院子门口的三人一兔,脸上露出个笑脸,一边快步走过来,规规矩矩地向三个人行礼。他向林淡和胡澈行得是平辈礼,向白正清行地是晚辈礼,模样规矩半分挑不出差错来,甚至还玩笑般地向暖手捂拱了拱手,道:“这就是暖手捂了吧,快来看看你将来的地盘。”说着还真的把手上的纸给展了开来,端端正正地拜访在暖手捂的面前。
距离这么近,暖手捂竟然也没害怕,跟真的似的看着面前的图,三瓣嘴不断蠕动着,耳朵还转来转去。
胡澈抱着几十斤重的兔子,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也就算了,现在还被兔子耳朵扫过来扫过去,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结果被吓了一跳的暖手捂一脚蹬在肚子上。
暖手捂没用力,胡澈倒是没觉得什么,只是该教训还是得教训,抬手就拍了兔腿一下:“臭小子,反了你!”
年轻人看着暖手捂肥肥的兔腿,两眼放光。这么肥的一只兔腿,能吃好几顿呢!
暖手捂露出警惕的目光/凶光,浑身一扭就要去揍人。可惜它这样的行为已经有过几次前科,林淡赶紧道:“抓紧它!”
胡澈下意识就一把抓紧暖手捂,果然下一刻他就感觉到暖手捂用力扭了一下:“它这是想干嘛?”
家丑不可外扬,林淡拉着胡澈,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它想打人。它现在胆子可大了,人多它不敢,一对一的,在自己的地盘上一点都不怕。”
胡澈一手箍住兔子,笑着拍了拍暖手捂:“还是个窝里横。”自家兔子能够有勇气对着外人动爪子,他感到有些欣慰。这会儿他还不知道,暖手捂已经打赢过白正清了。
年轻人叫孟修,家里面精穷精穷;不过有个好大伯,做得虽然是被人看不起的匠人活计,不过他膝下无子,把孟修当亲儿子疼,还供了他念书。他也不负众望,年纪轻轻地就考中了举人。
“在下从小跟在伯父身边长大,其实什么木匠泥瓦的活计,我也会做。”他干脆卷着手上的小图,引着林淡他们看院子,一路上告诉他们这儿会弄成什么样,那儿会变成什么样,倒是比单纯他们自己转悠,要好得多。
转完宅子,林淡邀请了孟修去附近的茶馆吃个茶,随意点了几分果碟,胡澈又让小二去街上买了一些蜜饯果脯,还要了一个盘子,往里面放了一叠干草。
暖手捂就跟个小孩儿似的,自己坐在凳子上,前爪搭放在桌子边,快速消灭干草,眼睛看着孟修,时不时闪烁着精光。
孟修很有意思,他家在吴州,家中给找的书童,并不抵事,没用也就算了,路上还卷了他的钱跑了。那会儿路刚到半道,他想着大伯给他辛辛苦苦筹措的银钱,一路跌跌撞撞到了京城,到底已经错过了科举的时间。
“幸亏大郎您善心,否则在下就是到了京城,恐怕也要变成叫花子。现在能跟牙行合作,摆弄些花草木石,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捎点钱回家。”其实他刚到京城的时候,早就已经跟叫花子差不多了。要不是还有一个破烂书箱和路引什么的都在,恐怕他都进不了城门。
别看他现在自信满满,但是当时他真的特别茫然,这一路几乎就是行乞过来的。要不是一路上还碰上了一些好心人,他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京城。后来他到了京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养活自己。
他虽然没有见过林淡的面,但是对林大郎是真心感激。这一回听说能给林大郎和胡三郎整治院子,他是抢着来的,连个兔子住的小院,都用了十二分心思。虽然他知道自己能够为林大郎做的,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但是他能够帮上一点点小忙,他也感到很高兴。
说实在的,这还是林淡第一次这么直面学子的感激。论地位,其实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童生,都还算不上有功名,面前的这位却是一个实打实的举人,而且年纪不大,性格脾气看着也不错,显然前途不可限量。
论初衷,他做这些事情是真正的沽名钓誉,为的不过是尽可能保全自家。他要的是名声,而这些寒门子弟们则得到实惠。这不过是一场交易,完全谈不上谁亏欠谁。
他平日里一直深居简出,并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如今被孟修这么来一下,突然感觉到一阵阵羞愧,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胡澈在桌子底下捏了捏林淡的手,对孟修说道:“孟兄无需挂怀。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我们不过是尽了点举手之劳罢了。”
白正清看着自己的学生,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己的学生不是纸上谈兵,是真正做了实事的人。他又对着孟修点了点头:“你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