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北方说乱也乱,说不乱也不乱。
乱是因为大小割据势力之间的武力征伐,不乱是因为小势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东晋小.朝.廷.如今所直面的,只有两个大型势力:秦和燕。
今年是甲子年,凉(前凉)升平八年,代国建国二十七年,秦(前秦)甘露六年,燕(前燕)建熙五年,也是东晋兴宁二年。八月份,又是一年中秋,也是桓温踌躇满志打算第三次北伐的时候。
秦、燕人将桓温比作一头苍鹰,高高地飞翔于空中,平日里除了猎食,很少有俯冲的时候,每一次俯冲就是一次满载而归……他可能武力不是最强的,智慧不是最高的,却是最会抢食的。正因如此,秦、燕两国已经很少爆发大规模征伐,以免让晋国坐收渔翁之利。
桓温的动作瞒不住北方的那群蛮子,虽说是蛮子,但对中原文化的接受程度往往更深,显然他大规模聚集兵力,怎么看都怎么让秦、燕心惊,只是已然收不住手了。
时值前燕再次攻打洛阳,陈祐出逃,秦、燕之间再次爆发战争,与此同时,秦国内部汝南公,即已故秦主苻生之弟苻腾谋反,种种迹象都表示,现在是最适合北伐的时候,不求大胜,但可以从这两大强敌手中夺下不少土地,就已然可以慰藉。
奈何……
啪的一声脆响,精美的酒器顿时间碎裂,大片酒水溅射,在地面上勾画出一片地图。
一个中年男人脸上带着怒气,恶狠狠地盯着案几上的文书,手掌用力抓住桌角,显示出内心的激动与愤怒,但最终还是忍下将文书撕碎的冲动,重重地呼吸着,无力地坐在软塌上。
房间里除了他之外,郗超也在,见中年男人怒气逐渐平息,郗超才开口问道:“桓公,可是朝廷又拒绝了北伐的请求?”
“确实如此。”中年人即是桓温,闻言说道,“这道文书,乃是出自司马昱之手,经由太后、谢安石等批准,紧急发布过来,就是为了阻止北伐……如今看来,便是推脱了扬州牧的职位,也得不到支持!”
“难不成桓公前些日子在建康所做之事悉数作罢?朝廷该不会是依旧想要逼咱们,甚至会稽王,两家将要联姻,竟也会不顾亲家情面,甚至亲手书写?”郗超听出了桓温想要表达的意思,显然,他们努力了这么长的时间,依旧换不来朝廷的让步,或者说,某部分苟且偷安者的让步。
如何能不气?
“司马昱,我原本以为两家联姻或许会有个缓和,至少能争取到他的支持,但司马氏终究是司马氏,故作放人,真以为用联姻为幌子来缓和北伐,不会被我怪罪?”桓温淡淡说着,却不等郗超再做附和,就继续说道,“算了,不管那边了,朝廷不允许北伐,咱们自是不能轻举妄动,只是该有的警戒依旧要有,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秦、燕两国的洛阳之争持续下去,消耗其国力,才是对咱们最有益之处,不过……”
“不过什么?”
“无论是那王猛,还是慕容恪,亦或是被慕容恪驱逐出去的慕容垂,尽是将帅之才,我们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说到这里的时候,桓温声音弱了弱,从房外传来走动的声音,让他皱了皱眉,仓促说出个结论,“希望是希望,只是,打不起来了。”
言罢,郗超也露出一丝无奈。
恰在此时,一个将士请进,得到应允之后迅速走进来,将一封信递给桓温,说道:“王叔平王使君之信。”
桓温接过来,摆摆手让将士推下,将信件取出来,仔细地看着。
这是一封他预料之中的信件,却有着他预料之外的内容。
以至于随着读下去,他的眉头一会儿紧皱,一会儿舒展,即便是号称其心腹的郗超,也有些糊涂,只是在旁边疑惑地看着他。
片刻之后,他看完了,随手自然而然的将信件在旁边的香炉中点燃,烧掉。
桓温并未说话,郗超自然不会过多询问,只是见桓温一直在沉思,郗超有些猜不准,只能无奈起身,似乎是想要离去,以免打扰到桓温的思考。
然而就在郗超起身的那一刹那,桓温突然开口说道:“景兴勿走,我问你个事情,说一说你对仲道迎娶司马昱之女余姚公主的看法。”
“仲道与余姚公主联姻?”郗超犹豫片刻,说道,“就目前而言,桓公日渐势大,朝廷应多有防备,以至于桓公行诸事必有阻拦,例如此次北伐,就应该是朝廷有两个担心,其一担心北伐失利,劳民伤财;其二担心北伐成功,桓公威势极盛,成为王敦第二。而一旦联姻,桓公与朝廷之间有了一对新人缓和,有些事情的阻拦应是会少很多……但,我实在未曾预料到,会稽王一边与桓公联姻,一边阻止北伐——”
“所以说,两家联姻,必有好处,只是就目前而言,好处并不明显,反而是朝廷觉得仲道与司马氏绑在一起,即便落了我的面子,也不会受到太大责难……真是打了好主意,谢安石和司马昱在朝中,北伐怕是要搁置很久。”桓温摇摇头,说的是愤恨之话,只是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反而比起方才多有缓和,“那么景兴再与我分析分析,倘若不与司马昱联姻,转而寻求琅琊王氏的支持,你说,这次北伐,能够进行下去?”
郗超应该已经有了这个猜测,当下说道:“可能性很大,即便始兴郡公(王导)之后琅琊王氏有所衰弱,但依旧是大世家之一,若能得到琅琊王氏支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