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表现,看在有心人眼中,又有了不同的含义。决战之前,南君已有意大胜之后立幼子为新太子,以立嗣统。大战之后,便绝口不提此事了。新冶的信使来了,屠维被派了出去,屠维的信函来了,一件接着一件,拖了月余。新王城内,小公主归国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得到处都是。
新后一系坐不住了,以太后的眼光,看出王子喜胜于太子庆,则为王子喜所择之妻,必是她心中极适合做王后的人。至少,在南君看来,比许后又好一些。若是别个女儿,阿满必倒履相迎。自己儿子幼小,南君渐老,若南君不巧近年死了,这片重夺回来的家业,怕要守不住了。有一个能干的姐姐,无论谁为王,对大家都好。
唯有许后嫡系的子女不可!
那是有血海深仇的。
阿满自幼便见过姑母阿朵夫人与许后的恩怨,见识过女莹等人对阿朵的恶意。让她现在相信手握重兵,掌有许多城池的女莹,借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
阿满差心腹回了一趟娘家,示意他们多多打探女莹的消息,尤其是……许后为什么没回来?女媤与太子庆呢?若是太子庆回归,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阿满心中若有所感,或许这母子三人才是她能扳回一城的关键。
比起在蛮地造势了二十余年,带来了许多北地文章器物百工技艺的许后,阿满的出身并不很好。这个不好,指的是,太后与大祭司所作所为,令王城毁于一旦,令南君险些身败名裂。一个是助南君成事的王后,一个是背叛者家族的女子,阿满心中很是惶惑。
一个月的时候,确如屠维所言,可以做许多准备。此事便不得不提一提荆伯,他于阵前骂阵,大揭其短,将女莹母亲与兄姐诸事宣扬出去。荆兵被击散,有不辨方向逃逸迷路者,因服色不同,口音有异,于郊外被擒,一经审讯,许后之事便也传扬了开来。
阿满心中略定。
与娘家定计,大家都没干好事儿,就不要彼此以为高对方一头了,老老实实坐下来商议吧。阿满的意思,可以让女莹安安全全地过来,经过南君的考察。若南君认为她比自己的儿子更适合继位,阿满不作反对,自己的家族也不要反对。作为交换,她希望女莹可以自己的兄弟或者侄子成婚。
这样对大家都好。
在许后到来之前,南君浑镜的家族与阿满的家族原就是世为婚姻的,如今不过是重修旧好。国家因两族的结合而发迹,南君借此一统,其次才有许后上位,才有对外扩张。分裂之后,想要恢复元气,这样是最好的。
阿满的主意很不错,娘家人也不得不屈服——女莹可是带兵来的,只身逃亡,母亲与兄姐都不支持的姑娘,拥军而来,袭了荆伯后路,据言荆伯也为她擒杀,便不是他们能够再硬反对的了。太后的侄子里,阿满的父亲最是识时务的一个人。
阿满愿意放下这仇恨,女莹呢?如何能让她也正视这个问题?她会不会因为南君的重视,而目空一切?阿满认为,南君会压下她不该有的念头,教导她看清现实。如果女莹真有为王之相,也该明白现在的处境。大家原是敌人,现在……为了生活。相亲相爱,大约是不可能了的,相安无事就好。
阿满的父亲西奚道:“那便打掉她的嚣张,让她将眼睛放到地上来,不要总往天上看。”
“不可强压,”阿满急忙劝道,“她小时候咱们都见过的,不是个听话的孩子,你越压,她越不肯听了。”
“那我跪她?”
这当然是不行的。阿满道:“可有能说会道的人,派去与她好好讲?让她明白,记着仇恨,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我也会与王讲明白的,我们可以放弃王位,她必须放弃仇恨。这要在祖先神明面前赌大誓,讲明白的!”
西奚道:“我去找这样的人。还有屠维,他近来与我们不合,若他对小公主讲了什么不好的,我怕他会坏事。”
“他对王倒是忠心,毕竟只是个护卫,眼界不够,为王者,什么福都能享得,什么气都要咽得。不能让他带歪了公主。”西奚不提屠维还罢,提到屠维,阿满便想起与屠维结怨的始末来了。因为王子喜,因为羽。而阿满自己,本该是嫁与王子喜,而不是南君。
若王子喜是个废物,倒还罢了,偏偏是个有为青年,有求生的能力,有赴死的慷慨。嫁与南君不算委屈,可南君,毕竟老了。一旦想起旧事,阿满也失去了平素的从容。
西奚见女儿发怔,问道:“他见公主有一个多月了,他的女儿伴随公主多年,又随公主而来。咱们是不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先声夺人?先将他们的气焰压下去?这可不是咱们一方能办得成的事儿,对不对?总得让公主肯听你说话吧?公主见你,扭头便走,你有千般计较,都是没有用的。想想王,是怎么肯重新接纳我们的?可不只是我们求和吧?”
阿满也犹豫了。西奚说的,确实如此,对待一般有敌意的人,可以化解,对待周围全是对你有敌意的人,就要换个方法了。抚了抚鬓发,阿满道:“先试探一下吧,不要做得过份。也要看看屠维父女是什么样子,不能让他们因为私怨,坏了王的大事,再同室操戈了。”
这一厢,阿满父女俩准备好了和解,却漏算了一个人怠—卫希夷,她天生就不是个肯吃这一套的人。
离王城不远,她便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