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钟承瞧了司空孤好一会,司空孤也没有将那对清澈如水,却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的目光从楚钟承身上挪开。
楚钟承便忽然笑了起来,然而却忘了鼻子那新添的伤,这一咧嘴,鼻梁又是一疼,赶忙止住了笑,但面上表情却变得尴尬无比。
“孟元,江湖上以为你仅仅凭着钱财就在江湖取得一席之地,稍稍了解一些江宁情况的,也在称赞着楚家大度呢。但是这一点,你不是早已知晓么?”楚钟承一边说着,一边因疼痛而吸着凉气。
司空孤轻轻点头:“他们并不知道,我那重建的‘司空府’地契会在楚家手里,也不会想到如今投奔我的江湖人,大多不是瞧着这只搭建好草台的空架子而来的,反倒还会觉得那些蜂拥而至江湖豪杰们慧眼识珠呢。”
“所以我才不明白,孟元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杀阳非秋,让阳非秋也尝一尝失去一切是什么滋味。”
违心话语说出口,司空孤丝毫没有在面上露出一丝违和,那双方才还明亮清澈的眼中,一刹那便充满了愤怒。
即便是自认擅长察言观色的楚钟承,此刻也没有丝毫怀疑司空孤这种怒火的真诚,毕竟楚钟承不会想到会有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去训练自己的情感,然后在提到某些人或某件事时便瞬间迸发出来,就像山洪奔泻一样迅猛。
司空孤是一个异类,楚钟承早已看出这一点,但却没有想到,在异类之中,还有一种不能被划入江湖人,或者说是“人”这个类别的东西。
这种东西是一具驱壳。
一具没有情感,或者说自认没有情感,在生存这个唯一愿望得到满足之后,便失去活下去的理由,最终只得将一个承诺作为唯一目标的驱壳。他被赋予一个名字,虽然这个名字有一半是他自己选择的。
“司空孤。”
之所以选择“孤”这个名,他已经忘了原因,但却依然记得要坚持。
十年来一切努力,一些修行,都只是为了对那个老头子的一个承诺,倘若放弃,那么他又要为什么而活呢?
曾经想过,做一个乞丐,最后能够出人头地,能够被人们瞧得起,能够餐餐吃饱……这些愿望一眨眼却变得轻而易举。
他又能去追求什么呢?在江湖之中,他作为“司空孤”,还可以为司空家复仇,虽然那个杀死司空家最后一点血脉的真凶便是自己,但这一切都不重要。
“真凶是神门,是阳非秋。”
那个老头子留下无数证据指证,虽然经不起什么推敲,但江湖中人又有多少会深想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呢?从凶手口中再有力,再占据道理的辩驳,在他的敌人眼中又带有几分颜色呢?
江湖总有人想象染坊一样涂染上五颜六色的色彩,将一个人,一群人划分成黑白灰三色,然后再在他或他们中间涂抹各式各样的颜色。最终黑中有白,白中有黑,站远了看起来,黑白重叠之处,便是灰色。再添加上五颜六色的仁义、守信、忠诚……这一类缤纷色彩点缀其中,这一幅画倒是灿烂无比,但在他眼中,却有些令人作呕。
于是他学会了,将这一切颜色视而不见。
那些色彩的本源,不过是一个个活着的人而已。
但他却并不知道,这种观察的方法,已经让他和他们划清了一条界限。他是能够看得更清楚了,凭着他那不算迟钝的脑子,许多问题也得到了一个答案。
但是他却看不懂自己。
“杀阳非秋,让阳非秋也尝一尝失去一切是什么滋味。”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时,那一副义愤填膺,恨之入骨的神情,任谁瞧见都会觉得无比真实。但他却很清楚,倘若站在铜镜面前,他眼中也仅仅是一张脸而已,那张脸上什么颜色也没有,和任何人都一样。
“是仇恨么?”瞧见他面上那些色彩,被色彩迷惑的楚钟承轻叹道,“明明你是可以在夹缝间发展壮大的,只要你这颗钉子插入江宁之中,我们与司徒家都会拉拢你,遑论孟元你手中那万贯家私,光凭你这一颗脑子,只怕我们都不得不将你视为第二号威胁。”
楚钟承顿了顿,只是因为司空孤面上那愤怒一瞬间烟消云散,面对司空孤半疑半笑的神情,楚钟承才道:“司徒家覆灭,江北神门折戟其中,损失不小,却也没有伤筋动骨。我楚家成为江左第一大势力,这一点对于想要一统江南的江南盟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他们趁着神门整顿江南势力之时突袭杭州得手,但江宁位处江南腹心,他们应该不可能视而不见才是。昆仑少林在江宁本来也没有什么投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孟元此番送给我楚家这么大一个人情,如今还甘为附骥,若说其中没有半点古怪,未免也说不过去吧?”
“天顺,你说神门为何能够在短短二十年间使得江北武林归心?”
司空孤的问题并没有难住年仅十七岁的楚钟承,楚钟承微微一笑,答道:“挑拨离间,逐个击破,一家独大之后,众多势力便不得不归心了。这是霸道,陆沧海与阳非秋都是此道信徒。”
“那么江南武林阳非秋为何无法染指?”
“江南各方势力林立,阳非秋一时之间腾不开手来逐个击破,因此值得暗中培养势力,拉拢江南武林,扬刀门这一类门派时阳非秋锤入的钉子,司徒家是阳非秋交好的朋友,丐帮则是阳非秋脚边一条摇尾乞食的恶狼……江南盟出现之前,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