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二揣着十七两七钱银子,战战兢兢地来到了昌邑县县衙,准备交税。
方老二是独生子,从早亡的父母那里继承了二十一亩旱田。他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看到今年收成不错,就早早揣着银子来交税了。
“租曰夏税,曰秋粮,凡二等。夏税无过八月,秋粮无过明年二月。”
方老二这样势单力薄的自耕农,正是衙役重点欺压的对象。本该由逃税士绅们缴纳的田赋,一层一层地堆在方老二的身上。那些衙役罗列各种名目,硬是要方老二的二十一亩旱田缴纳一石一斗的夏税,六石三斗的秋粮。
按照现在二两四钱一石的粮价,方老二一年要缴纳十七两七钱的折色银子。
这田赋是压在方老二身上的沉重负担。
刨去留存的种子和田赋,方老二一年只能收进八石五斗到自己家里。这还是账面上的,若是在往年,卖粮给粮庄时候还会被那些缙绅老爷咬一口。那些粮庄三两一石卖米,二两一石收米。为了缴纳七石四斗的折色银子,有时候方老二最后要贴九石粮食进去。
所以方老二很穷,到二十岁了也没有人给他介绍媳妇。方老二琢磨,以自己这没出息的性子是要穷一辈子,怎么也不可能娶上媳妇了。
不过今年,方老二的收入好了一些。实际收入家中的米面比往年多了一石半——全赖津国公为民做主,这些年在山东的各乡镇县城都开出了平价粮庄。如今粮庄和农民买米面一石给价二两三钱,向农民卖米面一石给价二两五钱,只赚一丁点薄利,大大实惠了方老二这样的小农。
方老二在平价粮庄里卖了米面,得了不少银子。所以方老二今年早早就来到了衙役交税,只有把税交完,把压在心头的这件心事解决了,方老二才能开心地享受今年多出来的一石半米面。
有了这一石半多出来的粮食,方老二中秋节可以吃饼了,过年可以买些肉来吃了,还能扯几尺布做一件新棉袄了。
方老二想着想着,往昌邑县衙门走去。走到衙门的户房,方老二却觉得那里分外冷清。原先在这里摆桌子收税的跋扈衙役们全部不见了。户房的院子里只有一个老头坐在门房里,靠在门口的墙壁上打瞌睡。
方老二想了半天,战战兢兢地走到那个老头跟前,问道:“差爷,收税的老爹怎么不在?”
那个老头被方老二的询问吵醒了,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方老二。
用一只眼睛上下打量了方老二一番,那个看门的老头才说道:“你不听报的么?现在交税都到津国公的税务局去交,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方老二愣了愣,问道:“税务局不是只收商税么?”
那个老头冷哼了一声,把睁开的一只眼睛闭上了,再不搭理方老二。
衙门的人平日里只想多收几两税,恨不得把你的骨头都吃掉。衙门的人说收税找津国公,应该不会是假的。方老二见老头不再搭理他,便往昌邑县税务局走去。
走到税务局门口,方老二看到门口排着长长两排队伍。方老二搞不清楚状况,正在那里张望,便有一个穿着圆领的税务局办公人员走了上来,亲切地朝方老二说道:“这位老弟,你是交田赋吧?交田赋到那边那个队伍里等待!”
方老二赶紧对这个提醒自己的“差爷”作揖行礼,这才排进了交田赋的队伍里。在队伍里等了半个时辰,方老二终于走到了队伍最前面。最前面有十几张桌子,每张椅子后面都坐着一个差爷。方老二选了一个看上去和蔼的差爷走了过去。
“太保庄乡清泉屯村方老二。”
“老弟稍等!”
那个收税的“差爷”急急喝了口茶,就到库房去翻查账册了。过了一会,他举着一本赋役黄册和一本鱼鳞图册出来,和方老二对了对。
“你家有旱田二十一亩,对不对?”
“对头!差爷,对头!”
那个差爷和方老二对了田地,就打着算盘开始计算方老二的田赋起来。
方老二不知道津国公会收自己多少银子田赋。按道理来说以津国公的一贯政策,是不会多收百姓田赋的。然而不知道结果之前,方老二不敢奢望事情会突然变好。这田赋直接关系方老二的生活,他看着那差爷飞快地拨弄着算盘,越来越紧张。
那个差爷终于算好了方老二的账,摇动蒲扇扇了扇风,笑道:
“老弟,山东的田赋标准是每亩地七升五合,你二十一亩地缴纳一石五斗七升五合米面,折银三两七钱八分!”
方老二听到那差爷的话,一下子张大了嘴巴,半响说不出话来。
一年只有三两七钱银子田赋,自己岂不是一下子多出十四两银子出来?一下子多这么多银子,这笔钱要怎么花?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飞了起来。
“一年的田赋只要三两七钱银子?”
那个税务员笑道:“还有八分,三两七钱八分!”
方老二忍不住再次出言确认:“这是我一年的田赋?我以后不用到其他地方交田赋了?”
那个税务员摇了摇蒲扇,笑道:“正是如此!”
方老二一脸地震惊,抓着银袋的手都有些发抖起来。他从银袋里摸出了几块银子,交给了那税务员。
那税务员秤了银子,让方老二摁了手印,把一张盖着税务局大印的完税证明交给了方老二。
一直到办完赋税走出税务局,方老二还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点飘。
方老二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