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多数人眼中,这是一场小孩子玩闹似的过招,连康荣也没放在心上,觉得不过是让自己的得意门生,给新来的刺儿头露一手,好让人收收心。
所以这场对南宫清晏来说至关重要的比试,就在他们素日里练习的演武厅小小一角展开了。观众除了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康荣,便是一溜身体都没长开的小毛头。康荣双手抱在胸前,表情悠闲跟等着看大戏似的,小毛头们则在三五扎堆地交头接耳,明显没怎么关注场上的动静。
他和安辰轩似模似样地站在正中间,两人心中都抱着必胜的决心,手上却都拎着一把半旧的小木剑,模样颇有点寒碜。但两个当事人显然是不太在意的,安辰轩怀着他的满腔凌云志,打算在这里走出第一步,而南宫清晏则仿佛急于确认一下自己真的可以重来一世,更是郑重其事。
康荣看看如临大敌的安辰轩,再看看面上不显眼底却早已跃跃欲试的南宫清晏,莫名就觉得两人间的火药味浓得有点太厉害。不过小孩子嘛,闹别扭了太正常,打一架就什么事都没了,康先生这么着一想,大手一挥,示意两人可以开始了。
两人面对面,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行了一礼,安辰轩按捺不住,抬手一剑便刺向南宫清晏的面门。南宫清晏神色不动,保持着方才行礼的姿势,握剑的手腕却稍稍一转,剑尖一抖,自下往上精准无比地接住了安辰轩来势迅猛的一剑。
两剑相交的一刹那,南宫清晏将安辰轩的剑向上一架,身体猛然靠近,左掌便无声无息地击向了对方胸口。这是一招“分花拂柳”,用剑之人,往往容易为剑势所拘泥,康荣平日里反复强调的,便是剑与掌齐用,有时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安辰轩以为他要使内力压人,不由得有些愤愤。他虽学了上清谱,但自己琢磨着学习到底进度慢,内力不及南宫精纯,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微微一侧身,左掌仓促间也迎了上去,打算硬接下这一掌。
但两掌还没接触,南宫清晏突然将手一撤,剑尖一动,如灵蛇一般探向了安辰轩怀中。安辰轩正好一掌全力击出,猛一看似乎将手往剑尖上迎一般,大惊失色之下,立刻将木剑向下砸来。南宫不待两剑相碰,已飞快地变刺为扫,手腕一番,剑身便自左往右画了个平平的弧度,带起一阵剑风扫向安辰轩的肩部。
而等安辰轩侧身迎击时,安辰轩又已经变了招,一个巧劲使出来,带得他踉跄了几步,差点绊倒在地。
如同之前所有人想象的差不多,这几乎是一场一边倒的比试。南宫清晏完全掌握了节奏,而安辰轩一直处于手忙脚乱招架的位置,时不时被带偏两步,有一次手中的木剑都差点被南宫绞脱了手。
康荣漫不经心地站在一旁,看着南宫清晏一招一招平平稳稳地出剑,心中暗暗点头。再看看安辰轩,觉得可能小南宫说得不错,这孩子的确需要再打磨打磨,将原本“放养”时带上的一些习惯给改掉。
安辰轩反应快,出招狠,与同门过起招来也有一种非赢不可的拼劲儿。平日里喂招,很多娇生惯养的小孩子就是畏于他这一往无前的气势,一时大脑空白就出了昏招。但凭着这几分滑溜,几分狠劲,遇上了真正稳扎稳打学出来的,毕竟要吃亏。
剑走偏锋之人,或许可以获得一时的胜利,却容易后继无力。不如厚积薄发,一飞冲天之后,便可鹏程万里。
眼看南宫清晏一个转身回抽,一招“射雁式”取向安辰轩的面门,康荣觉得,这场名副其实的“小儿过招”就要结束了。
眼看安辰轩避无可避,突然,他猛地一矮身,竟是就着半背对着南宫清晏的姿势,木剑向下划了半个弧,并不急于攻击对方身体,而是猛地砍向对方持剑的手臂。若是真剑,这一下子砍实了,岂不就得少一条手臂?南宫清晏急缩回手,却见安辰轩趁着他收手收剑的这一瞬,猛地将剑身竖起,连人带剑直接撞向他的怀中。
康荣轻轻“咦”了一声。南宫清晏则是目光一凛,心中暗道:来了。
孩提时候学武,很少有性命相搏的机会,于是招式自然而然容易变得精巧,一来一去,眼花缭乱。但真正到了生死关头,许多花哨的动作是不管用的,得要学会“破而后立”,必要时候,还得有“同归于尽”的决然。
安辰轩的这一招,便是眼看已无退路,抱着两败俱伤的决心,拼着进入对方的攻击范围,想要搏一把,看看谁的剑更快。——当年的南宫清晏便是这般想的。
而此时,他也仍旧重复了当年的应对方法,侧身避开对方这一撞,身体微微前倾,将剑横着向前一格,就要挡住安辰轩迅速转变方向的木剑。两剑的剑身狠狠砸在了一起,两人身体都是微微一震。
安辰轩在两人力道最强的一瞬间,猛然将手腕一番,剑身由竖直微微一动,在南宫清晏横着的剑上微一借力,竟是整个人腾空而起,以极为诡异的角度突然连出六剑。
这一下不止康荣,连小毛头们也看出了厉害,纷纷瞪大了眼睛。主要是这前后水准差异太大,让孩子们都觉得他先前是故意示弱,扮猪吃老虎。
现在这六剑居高临下,整个将南宫清晏的上三路全部封住,又来得奇快无比,竟是让人眼花缭乱,完全不知从何防起。
康荣神色认真了起来。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与看得眼花缭乱的小毛孩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