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十五个月之前。

南方雪北麓的野狐镇,在所有没有猎人工会驻扎的聚居区中,这是封尘能寻到的最近的一个。偷猎者频繁出没在镇子里不是什么秘闻,或许街角的杂货店碰巧歇业了两日,就是店主找到了比卖些零碎玩意更赚钱的活计。

这不是某种臆测,事实上镇子中心的酒馆正是这一带暗影猎人的集散地之一。弹丸之地里谋生的人们警惕性高得可怕,龙语者辗转了数日,花了好一番手脚才探听到这个消息,而真正融入进来已经是数周之后的事了。

地下工会自有一套运作方式,没有拗口繁复的密令,也无需难以复制的信物,这便意味着涉事者只有相互熟悉才能取得彼此真正的信任。因此,作为为数不多的“陌生人”之一,封尘每次进入酒馆时都能感觉到从四下投来的忌惮的目光——而今天却尤为严重。

年轻人背着一个半身高的沉重麻袋,袋中的事物还在微微扭动着,猎人每走一步,酒馆的地板都被压得咯吱作响。因为油水寡淡,镇上针对小体型的怪物和活物的委托大都无人问津,但当“小体型”和“活物”出现在同一张委托书上时,便会马上成为偷猎者们争抢的对象。此类委托大都是某个猎奇的高官大爵心血来潮所设,猎果向来会被重金求购,最终成为深阁之中的养宠。财主们往往不清楚地下世界的行情,却也同样不会吝惜手中的金币,一次委托的赚头说不得能抵冒险者们几次出生入死。

镇上和酒馆馆主交情深厚,且实力雄浑者大有人在。无论怎么看,都还轮不到小家伙从馆主手中抠到这样令人眼热的委托。酒馆四下的窃语声一时间嘈杂了起来,角落里不乏有身材高大的家伙,朝封尘毫不掩饰地摆弄着自己的武器。龙语者恍若未闻,他径直来到吧台处,推开台上凌乱的酒杯,将粗麻袋丢到店主面前。

吧台上的艾露正专注地擦着杯子,只觉脚下一震,险些被晃倒下去。兽人店主的身高还不及袋中的猎果,它挺着肚腩站起来,费力地仰头辨认了一番,才认清眼前这个面色灰白的年轻人。

“见鬼了……这才过去了几天?你不是从别家手里买来的吧?”地下世界没有正规的委托记录,一切的交易和委托全凭组织者的记忆力。想起这个面孔和他接下委托内容,店主的神情稍变,双颊的两绺胡须抖动不已,低声问道,“委托方可是特别说明过,二手货免谈。”

封尘没有接话,而是默默地解开了麻袋的束口,示意对方亲自查验。一股淡淡的臭味飘散而出,两人却都没有在意,艾露探过头来,一只肉掌伸进袋中左右拨弄着。袋中的小兽身材丰匀,鳞甲完整,难得的是身上不见一点外伤。烈性麻醉弹的效力还未过去,怪物仍沉沉地睡着,呼吸舒缓而稳定,只有四肢偶尔活动几下,昭示着它小小的身躯中蕴藏着怎样的活力。

店主看了一遭,却找不到半点可以压价的地方,半晌才叹了一声:“看在雪山的份上……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龙语者将声音压得很低,他不耐烦地敲击着吧台:“我的报酬呢?”

尽管封尘的面容大半隐藏在了猎装之下,又用斗篷遮住了体型,但在接触了几次过后,老练的店主还是从声音和步态上窥出了来人大致的年纪。艾露的眼珠一转,像是给自己找了个看似合理的答案,他一边嘟囔着“幸运的小鬼”,一边从吧台下取出一叠银币,码放在桌面上:“诺,拿着——”

封尘瞥了一眼店主肉掌下的一片银白,眉头微微皱起,他正欲把手缩回到腰囊处,却被眼疾手快的艾露一把按住了手臂:“小家伙,在冲动之前,至少听人把话说完。”

胖老板在封尘的手背上拍了拍,目光扫过厅中每一个客座,远处适时传来数道危险的目光和细微的吞咽口水声:“没错,这和谈好的佣资不一样,少是少了点,不过走出这道门,你就会感谢我了。我认得这里的所有酒客,他们没有一个像我一样和善。我再多付出一个银币,今天的你就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我知道,谢谢了。”封尘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看着店主宝贝地把麻袋收回到吧台之后,生怕人看不清似的将银币一字摊开。耳听着周遭的议论声变成了哂笑声,年轻人才收拢起报酬,数出三分之一推还回胖艾露的面前:“换成酒。”

“喔,花得节制一点,这样的委托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老板虽这么说着,却还是堆着笑将银币揽入了怀中,“住店费和补给品的费用吃紧的话,可以先来找我预支。看在小家伙这么大方的份上,第一次就不收你利息了。我还有些好货,想要尝尝吗?”

“不要贵的。”提到买酒,封尘的声音才有了些波动。龙语者的双眼从头盔的阴影中露出来,浑浊得像是许久未睡一般:“越多越好。”

小半个钟头后,封尘身上挂着数枚溢满酒香的猎壶,顶着渐红的天色钻进了一条无人的后巷中。临行之前,艾露店主送了一条熏制的不知名的兽肉,此刻打开油纸,猎人登时闻到一股刺鼻的辛辣味,显然是香料放了太多的缘故。封尘不以为意,用牙齿撕咬下厚厚的一条,和着酒液囫囵地咽了下去。

“你的胡子该刮一刮了。”龙语者的对面,墙角处一阵光影流转,声音正是从那里传出的。无名掀开面罩,身形脱离墙壁的阴影,缓步走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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