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燃着两个炭盆,李河撩着门帘,热风扑面而来,他站在炭盆边,烤了烤僵硬的手指,唉声叹气。
这年头,民不与官斗,打铁铺子是他苦心经营的,从前被师傅虐待,干最苦最累的活计,起早贪黑,吃不饱饭,他咬牙挺着,因为自己有梦想。
无数个日夜,在屋顶漏风的杂物间,李河躺在破床板上,想象有一天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铺子,不需要多大,赚的银钱能养活爹娘,妻儿老小,让他们吃饱穿暖,他心满意足。
他的师傅回乡,铺子出兑,李河想接手,无奈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家里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他不能再让爹娘为难,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峰回路转,表妹莫小荷雪中送炭,他感激万分。
“我就是觉得憋屈。”
李河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的茶碗愣神,他现在的情绪特别复杂,就好比养一个儿子,含辛茹苦,好不容易将儿子养大成人,马上可以娶亲生子,给他养老,却被告知,孩子不是他亲生的,他被戴了一顶绿帽子,悲愤而又无可奈何,因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莫小荷正在措词,想着安慰表哥李河,她知道打铁铺子对他而言多么重要,从前生意不好,李河请不起人,自己又当伙计,又当账房,还要打铁,经常忙到三更半夜,饭来不及吃一口。等到饿得头昏眼花,错过饭点,只能吃着冷馒头,配着白开水,草草地糊弄。
“说的没错,孩子长大,亲爹找上门,并且给了抚养费,让你和孩子断得一干二净。”
莫小荷很是理解李河,不过对方他们得罪不起,只能往好的方面想,对方给了一千两,己方不算太吃亏,若是强行把铺子抢了去,小老百姓,也是状告无门。
天高皇帝远,那些人奉命行事,能给银子,并且多出打铁铺子的价值,算良心了。
“唉。”
李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灰意冷,路过铺子,看到被摘下的牌匾,他一个汉子,都有掉眼泪的冲动,“我几岁就被爹娘送到镇上当学徒,十几年没离开过铺子,想到那里再也不能去,心中酸涩,终究是意难平。”
顾峥站在门口,看了看远处的天色,灰暗的天际中间,夹杂着土黄色云,湿冷的风打透了棉布门帘,怕是山雨欲来的征兆。
他听着兄妹二人对话,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李河有心情打比喻,想来还是没受太大的打击。
顾峥想起家里还有点心,端出一盘,又忙着去灶间炖鸡汤,他没忘记,娘子想要吃鸡汤馄饨。
“罢了,好歹还有银子作为安慰。”
李河天生乐观,片刻后说服自己,面色好看了不少,他说起妹妹李秀和林秀才的亲事,两家查了黄道吉日,二月二龙抬头日子最好,若是错过,就得等到农历五月十八。
“林秀才已经及冠,老大不小了,林家着急,咱们拖着太不厚道。”
虽然中间准备时间短了些,好在李秀的嫁妆,文氏早已备下,剩下陪送的几样家具,就去木器店定做,多给对方点银钱,务必要在二月二之前赶制出来。
李河对于妹妹嫁人乐见其成,他想先立业再成家,如今立业的资本没了,他没借口拒绝文氏安排的相看。
许是话本子看得太多,被千金小姐和落魄书生的故事洗脑,他喜欢知书达理的女子,见到知府千金之后,念念不忘,每次到府城,都会幻想二人偶遇的场面。
“表妹,你也别笑话我,我才明白,这世道,有权代表什么。”
上面来人,收走苦心经营的铺子,让他滚,他不能有二话,否则会连累家人。
身份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如果说以前有什么好高骛远,不切合实际的想法,那么眼下,李河已从梦中惊醒。
“知书达理的未必是官家小姐,只要两个人脾气相投就好。”
这是莫小荷的观点,用现代的话来说,叫三观一致,不过她还是认为表哥眼光有点高。
不是什么人家都能培养出知书达理的女子,小门小户,吃饱饭都成问题,哪有银钱让女子读书习字?
一些商户人家,不缺银子,重男轻女,同样不会对女子管教,所以从一个女子的谈吐,很容易看出她的家境。
“我知道,可是哪有那么简单的?”
李河苦笑,当下,他没心思想儿女情长的事,边城太过压抑,城门关闭,粮价飞涨,战事一触即发。
原本他不相信两国开战,打铁铺子被那些人征收,给他敲响一记警钟,至少从目前关闭城门上来看,大吴不是没一点准备。
实际上,前两天,林秀才曾经找过他,劝说他南下,李河当时没当一回事,他铺子开得好好的,根本没想离开故土。
“我娘说我样样不如林秀才,学问不如他,我认,做生意不如他,原本我是不认的……”
李河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边城不安全,他是该尽早做打算,至少要避开战事。
“林秀才不是要和表姐成亲了吗?”
莫小荷诧异地张了张嘴,如果大舅一家能跟着南下去京都,彼此有个照应,再好不过了。
“成亲后就启程,这些年他攒了点银子,想,求得名师指点。”
李河并不知道林秀才是早打算好的,还是在衙门听到风声,他来此,也是想和莫小荷商量一下。
“外公外婆能同意吗?”
年纪大的人,难免要落叶归根,故土难离,想要说服莫小荷的外公外婆,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