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昂那段时日也是心感快慰的,下了朝总会过去瞧上几眼。取吉为旁,给起了个名字叫作楚郆,可见心中对这个幼子的喜爱。他母妃孙凡身本来就是个白脸鹅脖子的美貌人,那阵子被养得珠圆玉润,皇帝最近除却在康妃宫里宿寝,便时常到这边陪伴她母子二个。
宫妃都快把咸福宫的门槛踏烂了,送这个的送那个的只怕送得不能入眼。相比之下,同住西六宫的李兰兰门庭可冷清许多,皇帝虽然也给晋升了婕妤,可到底只去留宿过二三回,生的也是个小公主。孙凡真倒是高升了也不忘姐妹情,派人来送过几回东西,李兰兰面上笑盈盈应下,听说人走后便红着眼眶咬着唇把东西弃了。虽然私底下有人疑心她的皇十一子死得如何,可偷喝催产药的不是她自个么?没谁逼她喝。后宫都长着势力眼,没有人会替失宠的抱打不平,只有人去捧那得宠的脚后跟。
姐妹一场的恩情明面上还在,可实际里这就算是完了。
六月头上,阳光打着抚辰院里白灼灼的刺眼,蓝绿的矮檐子底下倒是依旧阴凉。“唷,瞧这小脚丫蹬的,存心溅你阿嬷水呐。”后院的闱屋里头,李嬷嬷正蹲在地上给尿了炕的小皇孙洗澡。
出了月子后长个了不少,似乎很是喜欢玩水,蠕着小胖腿子在盆里舒适地蹭着。吐着小舌头,和他爹那个坏小子很像,不爱哭,懒出声,自个儿很有主意似的。也就是陆梨淡定,做好了他就是个傻小儿的打算,这要换作当年的皇后娘娘,又该担心养出个什么意外,把他抱去庙里头求神问佛了。
“呜呜~”应是洗得累了,粉嫩的小脸上有了几许哭意。那两腿间的小雀雀虎虎的,一哭又得尿。把李嬷嬷瞧得欢喜不行,便给擦干了,包了尿片搁去床上陆梨的怀里:“总吐舌头,怕又是饿了,我去给他热点羊奶-子。”
尿片也是李嬷嬷提前在坤宁宫里备好的,先头还以为是个小丫头,恁是做了不少的粉色小兜兜西瓜红的小布片,可想生出来却是个捣蛋儿。
包得小屁股圆滚滚,一落到娘亲的怀里,小手儿就往陆梨的胸口蹭,蹭得陆梨软乎乎的。陆梨可没有奶给他喝。李嬷嬷不让喂,一则怕姑娘家一喂了奶,那母乳一涨满,身子就显出了少妇的姿态;二来怕一喝上娘的奶,别的就不肯喝了,今后陆梨回了芜花殿,他找不着人了怕要哭。
给喝的是去了腥的上等羊奶,每天城外牧场里送来的新鲜头一份。清早大师哥刘得禄处理好了,让送菜的太监把当日的蔬果肉类一并送到院子外头,然后由打杂浆洗的阿云拿到灶房里去。
阿云就是当年和小顺子对食的那个宫女老乡,一直都在浣衣局里打着下等的差。这些年得楚邹和陆梨的接济,宫里的奴才没有哪个比他们两口子更忠诚。李嬷嬷取了奶-子便用冰镇着,逢小家伙饿了渴了便倒点儿出来热上。
可也真能喝,吴爸爸托人特质了个小奶瓶,每天小嘴儿咕吱咕吱能喝好多。初时看他喝了小半瓶,以为喝饱了挪开,不料一挪开就哭,没喝过瘾哩。喝多就尿炕,比去了势的太监还能尿,一会儿安安静静不说话,摸着尿布团子一探,果然就湿了。尿布不敢晾在外头,隔壁耳房里全吊着他的布片子。所幸是夏天,晾一晾不多会就干了。
陆梨有时候便逗他:“再尿你吴爷爷该把你收走了。”
他也认不得吴爷爷是谁,眼睛就只是盯着陆梨看,乌亮亮的饱含着恋慕与新奇,一看能看上个老半天。忽而便咧嘴笑,又把小手儿小胖腿的往她怀里蹭,蹭得陆梨胸口上软绵绵。那时候陆梨心里就有一丝奇怪的酸楚,感觉一辈子都有个什么割舍不下了。又想起春禧殿简陋的四角床架下,他的爹爹楚邹贪婪而霸道的一张俊脸,那样狠地汲着自己娇红不放。这是他们的骨肉啊,一起在宫墙根下相遇、长大,然后做了男人女人的事,生出来这样一个软不伶仃的小团子。
陆梨便俯下腰,亲了亲小天佑的额头,把他放在身旁不让讨奶吃了。他自己蠕着手指头玩,手上脚上的银铃子叮呤当啷,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一睡能睡很长。银镯和脚链也是吴全有在宫外打的,虽然是个不能见人的小皇孙,可也得着宫里亲人们最真的宠爱。
陆梨给他起的名叫天佑,蠢娃子得天保佑,将来别学她也在宫墙根下遛狗儿。长得这么像,他爹都已经和自己了断了,碰上了可不好办。
三月底听说谡真部落发生了叛乱,完颜霍正室的两个儿子:老大和老三互相厮杀了。
老大和老三向来亲兄弟不和,老大和侧妃生的老四好,老三和老二好。那阵子完颜霍正病在床上躺着,老三便杀了老大,把父亲给软禁了,自己登上了王位。老四连夜逃出关外,跑去蒙古国求助。老三慌了,想毁了与大奕的联姻,把九妹完颜娇送去蒙古和亲。可惜料不到的是,天亮一掀开帘子,完颜娇已经逃出谡真不知了踪迹。一时间诸国的局势便又紧张起来。
困在西华门云明楼里一年的老五完颜辰算是回不去了,只得尴尬地继续留在大奕做质子。只他倒好像也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