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叫我姨娘。”赵姨娘冷冷的道。
听得这话,赵金玉一下子变了脸色,身子骨僵硬了一瞬后,才狠狠的跺了跺脚,捂着脸跑了出去。而留在屋里的赵姨娘面上的冷意,也在瞬间崩塌了,只是却没人瞧见罢了。
又半刻钟后,赵金玉黑着脸端着脸盆子回来了,也不说话,只是将装了半盆水的脸盆子放在桌上,又转身去里屋寻了先前赵姨娘说过的金疮药,寻到之后也并不停留,只立刻回到了外头,板着脸看着赵姨娘自个儿洗净了手,这才帮她将药敷了上去。
其实,王夫人区区一介女流,即便出了死力,也不可能将赵姨娘伤得太重。只不过,当时赵姨娘跪在院中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双手也是手心朝下搁在鹅卵石上,王夫人穿的是外出的硬底鞋,重重的踩上去后,皮开肉绽也是在所难免的。倒是之后的那个窝心脚,只是让赵姨娘心口一闷,反而没甚么大不了的。
“莫说这偌大的荣国府里,就连咱们这个小院子,也没人会真正将我这个姨娘放在眼里,若是连你都不唤我,我岂不是白折腾了这十来年?呵,一个没资格教养孩子又没生育能力的姨娘,有啥用呢?也怪不得旁人并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许久,赵姨娘才自嘲般的开了口。明明药粉敷在伤口上,却丝毫觉不出痛来,当然不是不痛,而是无所谓了。
蓦地,正在伏低身子帮赵姨娘敷药的赵金玉一下子落下泪来。也许在外人看来,她们姐妹俩又不是打小在一起长大的,应当没甚么感情才是,可赵金玉却并不这么想。老话都说了,血浓于水,哪怕并不在一处长大,还能抵消得了她们是嫡亲姐妹的事实吗?况且,赵金玉打小就听爹娘提过这个姐姐,说姐姐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旁的人家即便把女儿送到荣国府里,多半也是干的洒扫活计,唯独她的姐姐,一进了府里,就被府中的老太太看中,没几年就被提拔到了二等丫鬟,又几年后,成了老太太跟前最得脸体面的大丫鬟。
说实话,赵金玉很是羡慕,尤其在听闻姐姐被老太太赐给了府里的二老爷后,更是羡慕得恨不得立刻到姐姐跟前一道儿挣这份体面。当时,年仅八岁的她,并不知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只是想着亲姐姐成了荣国府的主子,她这个当妹子的,哪怕并不能像姐姐那般,好赖也能寻个体面的管事嫁了罢?
抱着这样的想法,当姐姐派人给家里带话,说自己有孕需要人手时,她毫不犹豫的就决定入府,同时还硬拉着她娘作陪。毕竟,一个八岁的小丫鬟能做的事情太少了,而姐姐需要的并不仅仅是忠心,还要有能力。
“好端端的,哭甚么?当初,爹娘将我送到府里时,我才四五岁点大,就那样,我也没哭。”赵姨娘的思绪飘到了多年之前。
犹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家里真的是寻不出半点儿吃的了,偏外头大雪飘飘,而她身上更是只有一件夹袄,冷的瑟瑟发抖。即便这样,她爹还是想方设法跟亲戚家借了两个窝窝头,自个儿一口都没吃,只全部塞给了她,甚至还拆了家里的旧棉被,在她的夹袄里补了好些已经结块的棉絮。
后来,她被赖嬷嬷看上了,又是帮她拿热水洗澡,又是给她拿白面饽饽吃,还给了她一身半旧不新的厚棉袄。不单如此,赖嬷嬷还将她亲自带在身边教了半个来月,直到将她送到了贾母跟前。那个时候,她年岁小,又听得赖嬷嬷跟旁人夸她模样好,还当真的是这个缘由才让她如此享福。直到很后来,她才知晓,是她爹主动跟赖嬷嬷说,愿意把卖身银子减半,只求赖嬷嬷对她好点儿,给安排个轻省的活儿。
“姐……哦不,姨娘。”赵金玉想说甚么,又不知晓该说甚么才好,只懊恼的拿手捶自己的脑袋,头一回觉得自己蠢透了。
“打自己作甚?”赵姨娘制止了赵金玉的动作,蓦地,又长叹了一口气,“罢了,太太今个儿定是遇到了烦心事儿,我原也不该三天两头的去寻她。想也是,甭管明面上如何,我这个当姨娘的,原就是她的眼中刺。”
“可这又怪不得姨娘,就算没有你,不是也有旁人吗?”赵金玉到底年岁小,哪怕入府三年多了,可有赵姨娘护着,并不曾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况且,平心而论,王夫人明面上做得很是不错,全无任何苛待姨娘的表现。
“是啊,没有我也有旁人的,所以金玉你知晓我有多害怕了罢?我不能生了,二姑娘不曾养在我跟前不说,怕只怕她压根就不知晓自己是谁生的。再这么下去,我将来可怎么办呢?我原是想着,先生个姑娘,哪怕给太太养着也无妨。再生个哥儿,想来太太到时候就不好意思要了,或者就是盼着太太也生一个,那样就……”
千万般的打算,都毁于大夫的一句话。当然,赵姨娘也不可能轻易相信大夫的话,毕竟只是一个普通大夫,是很容易被收买的。然而,在她寻借口出门又找了好几个大夫后,到底还是信了。王夫人再有本事也不过区区一个后宅妇人,她隐瞒了身份寻了隔着半个京城的医馆,得出的结论却没有变。
也不是完全不能生,大夫的原话是,若她能好医好药并且放宽心情仔细调养个十几年,或许还是有生养的可能性的。
可她已经二十了,十几年后,先不说身子骨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