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二十四日,下午五点三十分,于都县城城西的罗坳镇。
罗坳西接江口,南连罗江和新陂,北毗南塘,是于都的西大门,距离县城约莫十五公里、距离赣州城约四十五公里。
二十口大锅沿着镇东小溪,一字排开。
教导师三团各营、连五十余名炊事员汇聚一起,为即将进入战场的将士们做饭做菜,镇子里的乡民不断送来各种腊味、蔬菜和宰杀好的鸡鸭,与说话和气的火头军们换取大洋和铜钱。
各营、连官兵安静地坐在小溪两侧的空地上检查行囊,擦拭武器,空气中弥漫着米饭蒸腊肉的诱人香味。
罗家私塾的大门外,数百匹战马、驮马正在啃嚼黑豆与甘草,愁眉苦脸的菡子旭和罗东源坐在另一侧的草亭子里,不停抚摸磨破皮的大腿。
只有金发碧眼、皮粗肉糙的凯文屁事没有,连续行军三十六公里仍然精力充沛,滔滔不绝。
菡子旭将目光从西面小溪旁的人群中收了回来,若有所思地说道:“这里的民众对军队似乎没有多少敬畏,竟然拿出那么多的腊味和鸡鸭卖给军队,小孩子也来了不少,看他们的样子满是好奇,但是一点儿都不害怕。”
罗东源哪里会放过这个赞美自己军队的机会:“听说共产党军队都这样,说什么军民鱼水情。他们还有一首军歌,歌名就叫做《三大纪律六项注意》,郑将军的军队每到一处都不扰民,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只要他们军队驻扎过的地方,都能得到民众的拥护。”
菡子旭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也看出来了,郑将军的军队确实与其他军队不一般,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这两天的所见所闻,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你注意到没有?刚才东面骑马过来的两名军官,每个人都配有两名侍卫,他们的战马都很好,比起我们今天骑乘的劣马可强多了,他们一到镇子就钻进那座低矮的教室里面,与郑将军和他的参谋长王将军围在拼凑的大桌旁低声讨论。”
“如果我的推测没有出错的话,他们一定是在研究即将发起的攻城战,也有可能直接放弃攻打于都,开赴于都东面八十公里的瑞金县城作战。”
凯文踮起脚尖看了看,随后指向里侧的私塾大声说道。
菡子旭一听立即停止捶打酸痛的腰部,抬起头来,非常惊讶地问道:“放弃宁都,攻打于都以东八十公里的瑞金?你是怎么知道的?”
凯文哈哈一笑,眉飞色舞地说道:“别忘了行军途中由始至终我都没掉过队,一直跟随郑将军身边,和他探讨了很多问题,涉及多个领域......我已经知道提交给《泰晤士报》的新闻稿该怎么写了。”
罗东源有些诧异,没想到郑毅会把部队接下来可能攻打瑞金的事情也告诉了凯文,他想了想,觉得郑毅这么做必有深意,于是主动插话:
“我看这很有可能!早在赣州城的时候,杨池生将军就对我们说过,瑞金和会昌两县已经派出援军赶赴于都,与于都守军共同扼守通往赣东南地区的战略要地于都。”
“如果情况真的是这样,郑将军越过重兵防守的于都,继续向东攻打兵力空虚的瑞金和会昌,不是没有可能。”
菡子旭在脑子里琢磨赣南各县的情况,觉得凯文和罗东源所言并非是无的放矢,当即站起来:
“我们需要旁听郑将军召集举行的军事会议,掌握郑将军和将领们的整个决策过程,否则,难以写出令读者信服的战争新闻和战场报告来。”
“啊!?真的可以吗?我们贸然进去会不会让郑将军感到不高兴?”罗东源善意地提醒道。
“不会,郑将军是个慷慨大度之人,既然允许我们跟随他的军队一起行军,随意采访,那就不会拒绝我们旁听。”
菡子旭说完,大步走出草亭,兴致勃勃的凯文拉上犹犹豫豫的罗东源跟了上去。
……
……
教导师师长郑毅和参谋长王虎臣,听完赵景庭和黄国兴两位团长的汇报,立即对着地图展开讨论,这个时候私塾外突然传来卫兵的严厉警告和菡子旭的请求声。
“怎么回事?”郑毅侧过头大声询问,一旁的王虎臣颇为恼火,段煨、赵景庭和黄国兴也是满脸不悦。
“报告师长,三位记者先生不听劝阻,反复要求入内采访,说是要掌握我们部队决策的第一手资料!”
警卫排长大声报告。
郑毅示意王虎臣不要生气,来到门边,向菡子旭等人说道:“诸位记者先生,我们可以让你们列席旁听,但不能提问,做得到吗?”
“谢谢将军!我们只要求旁听,不会打扰诸位将军的讨论。”菡子旭说完,立即走进私塾大门,乐呵呵的凯文和略显畏缩的罗东源跟着走了进来。
郑毅示意三人坐在屋子一侧墙角的条凳上,转向王虎臣几个低声吩咐:“继续吧,让记者听听也好,他们听明白了才能回去写文章,告诉成千上万民众,咱们共产党军队是怎么以弱胜强打败民党军队的。”
众弟兄哈哈一笑,心中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不再理会坐在旁边拿出笔记本做出一副倾听状的三位记者先生。
王虎臣开始例行的情报总结:“老赵的二团值得表扬,在城中四千守敌做出反应之前就绕到了城东的三江口,占据制高点,并在东岸建立起防御阵地,一举截断了于都守敌的退路,狠狠地打击了城中之敌的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