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云惠进宫以来,头一回来乾清宫。
像她这种位分低的宫嫔,平日里是没有资格来这种地方的,除非主子传唤。所以那一日,宜贵人能有那么大胆子敢在外头等皇上,还硬闯了,那真也是没谁了。
云惠小心翼翼地迈着脚,走了进去。屋里静悄悄的,外头秋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屏息凝神,这样的氛围,叫她有些不自在。刚穿过来时,跟着二嫂去同宗族的纳兰氏家做客,进过那家老太爷的房里,那时就是静悄悄的,同现在一样肃穆。
屋子中间是正堂,西侧是书房,东侧有罗汉榻,靠着窗口。
小玉子上回得了她的恩惠,对她甚是感激。见她来了,悄悄行礼,却并不作声,朝里头瞧了一眼,努努嘴,万岁爷在小憩,还未醒呢。
云惠不由在心里骂道,还没醒呢,你们这么早就传我过来,还让我进来了,这不是坑娘吗?
小玉子似乎是看出了云惠的心思,低声对云惠道:“小主您进去吧,万岁爷吩咐了,若是您来了,就叫您到里面儿等着。不然人胖,站着累,而且还忒扎眼。”
这话倒真像是他说的。
云惠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发现里头的情形和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样。左边两只纯金的仙鹤立着,屋里陈设皆是棕红色、枣红色、黑紫色紫檀木、红木的,连拴着帷幔的绳子上都包着金,流苏上缀着金珠子。屋里没有过多的奴才宫女伺候着,只他一人。见他并未睡在榻上,而是支了一张软躺椅。躺在上头,身上也并未盖被子,只披了一件乌金披风,左手里还拿着一卷未合上的书。
自己进屋,好像也并未吵醒他。他睡得位置正对着窗口暖阳照进来的地方,却又是背对着,不至于耀着眼睛。懒洋洋的,像一只悠闲的猫儿。
多数的时候,在云惠眼里,小玄子就像一只高傲的猫,趾高气昂地抬着头,睥睨一切,你不搭理他的时候,他总会贱兮兮地过来蹭蹭你。可当你搭理他了,他又会把脸别开。猫静静呆着的时候,就是这般慵懒悠闲;可目光却时刻盯着自己的猎物,待醒过神来,猫便成了猛虎。
他睡着呢,那她该怎么办?是站着呢?还是坐着?
她环顾四周看了看,坐的地方倒是有。一胖就有一张软塌,那榻上放着软靠背,让她这样的身子穿花盆底鞋,一路总延禧宫走过来也算是一种折磨了。她盯着那张软榻,看了又看,心里着实痒痒的慌。
“看什么看?跟贼似的。”玄烨低沉着声音问道。
云惠被这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一见是他醒了,不由局促着立了立身子,对着玄烨跪拜了下去,“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金安。”
他也不理会她,只稍稍伸了个懒腰,将那书卷随手朝身边的桌案上一扔,磨了磨手上的墨玉扳指。抬眼见她,一脸的局促,像个乡下人进城似的,两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扎。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两眼贼溜溜地偷偷摸摸看着这屋里的摆设,还不是打量他几眼。
玄烨在心里被她这副德行逗乐了。给她洋枪、洋钟、洋酒……她都一副见识过的样子,进了他的宫室,反倒成了乡下土丫头了。一看就没见过好东西,可见明珠家也着实不怎么样。
见她被自己这儿镇住了,玄烨心中颇有几分得意,“没见过吧?”
云惠摇了摇头。
她总算知道八国联军进圆明园的时候,为什么跟土匪一样地去抢了。没见过好东西呀,这个时候的大清国,真是遍地黄金白银,富得流油,任谁见了都心生歹念。自己这等现代土包子,自是只有心痒痒的份儿。
玄烨没有起身,仍是躺在那躺椅上。伸手随意一指,“找个地儿坐吧。”
云惠愣了愣,有些小心翼翼地踱了过来。她看了一圈,捡了张离皇上最远的凳子,坐了下来。
玄烨看着她心里直发笑,故意皱着眉头,嗔了她一句,“坐近点儿。”
她又朝前挪了挪。
玄烨这会子也清醒了,凑近了些,他才留意到云惠今儿梳着的二把头鬓边别着一朵新摘下来的秋海棠。不能算是一朵,三朵小的团在了一起,粉嘟嘟的,同她今儿穿的藕荷色衣衫搭得相得益彰。
她也会打扮?
索性直接伸了手过来,刚要捏过她的脸。她却“吸”了一声,本能性地把脖子一缩,朝后躲了。她这是怕什么?怕他打她脸?
玄烨真是哭笑不得。要么说最弱就是这种平日里看起来趾高气昂的纸老虎,风一刮就倒了。他故意虎着脸,低声道:“给我过来。”
非得掌嘴吗?打人不打脸啊。云惠苦着脸,把脸凑了过去。待玄烨再次伸出手去,她眯着眼睛,心里还是想躲。
“你瞧你那样儿。”玄烨嫌弃地捏了捏她的胖脸,肉嘟嘟的,细腻嫩滑,手感甚是好,就是抹的胭脂有些多了,“用的什么洗脸?”
啊?云惠一愣,原来让自己脸伸过来为的是这个啊?哎呦我的万岁爷,您说话能不大喘气吗?容易把人吓出病来。早说想问自己用的什么护肤品不就得了?
“早上用的清水滴了两滴白醋,再加几滴玫瑰露。晚上用鲜奶……”
“头上这朵花儿是谁给你掐的?”很显然玄烨并不想听她在这方面多废话,云惠老老实实地道,“来的时候,出院子时看见了,叫三元给掐了一朵下来。”
“打扮给朕看的?”他就这么顺着问了下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