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老太君不禁滚下泪来。
温热的泪打在褚直脸上,褚直眼皮动了动。他仿佛飘在一望无际的海上,实际上他这一辈子,不,两辈子都没有见过海,只在书上、顾二娘的描述中读到、听到过海。
他所漂浮的这海洋与顾二娘描述的完全不同,没有碧空如洗,没有阳光灿烂,有的只是穿不透的浓雾和寒冷。他一直走在其间,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他不知该往哪走,往哪走才能走出去;他走的太久,渐渐的他不想走了,就想这么飘在上头,随波逐流,让这浓雾带走他,淹没他。
直到一滴滴温热的触感从脸上传来。天,似乎下起了雨,他隐隐地听到哭泣声,才似乎从漫长的梦境中遨游回来。这么长的一个梦,还是没有梦到她。快了,也快了。前世,他统共活了二十八年,这辈子,也用不了多久了。
“醒了,醒了!”守在床边的丫鬟看到褚直眼皮动了动,忙叫泪眼朦胧的老太君看。
老太君忙以袖拭目,定睛看去,只见褚直眼睛睁开一线,不由大喜,轻轻握住握住褚直的手,颤声叫他。
褚直眼珠动了两下,张开嘴来。
老太君瞧着他不是要吃药,而像是要说什么,怕自己耳背听不清楚,忙□□燕上前去听。
春燕也没多想,快步上前把耳朵放在褚直嘴边,半响听到两个模糊的音节,一看褚直,那眼睛已经闭上了。
春燕吓的要死过去,幸好老太君通情达理,摸着褚直还有气儿,叫几个丫头出去说话。
春燕跪在地上道:“老祖宗,方才国公叫的还是夫人的名字。国公爷这是心病,前些日子他还能吃药,这些日子但凡喂进去的都给吐出来,他不吃药,怎么也好不了啊!”
鲁老太君焉能不知褚直的心病?可伊人已去,又有什么办法?
“褚陶什么时候回来?”老太君沉默半响问道。
自顾二娘死后,褚直就了无生机。褚陶为了让他活下去,借口寻找褚雪,把镇国公府这一摊子都交给他,期望能够让他分散精神,不完全沉湎于哀思之中。他的确靠着这个活了两年,可现在是再也撑不下去了。算一算,再过三个月直儿才满二十八岁,难道她的孙子连这个年岁都活不过去?如果可能,她宁愿把自己的寿命都给孙子。
“老祖宗,老国公昨日来信已经到了涵江,再有两天就回来了。”陈妈妈细声道。
褚陶也在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可老太君琢磨着,就算褚陶回来,也是无济于事,只是……多一个人料理后事罢了。
想到此处,老太君不禁悲从心来,只恨为什么不是自己要死。
满屋正沉默悲戚之时,外头忽然响起柳妈妈急促的声音。
“老祖宗,圣上来了!”
柳妈妈这声音刚落,鲁老太君就见正门帘子被人掀开,云和淋了半身雨挤了进来。
“圣上……”鲁老太君立即起身。
“老太君,您坐着,我有话跟怀瑾说。”景宁帝和气地跟老太君说话,但语气颇为急切。
下这么大的雨,什么事让景宁帝不顾淋了一身雨要来告诉褚直?鲁老太君立即想到,可褚直刚刚昏过去,不知道他能不能醒来?
老太君想这些的时候,景宁帝已经快步走入室内。
景宁帝对褚直这屋子一点也不陌生,那是因为在过去两年里,景宁帝不知道来了多少次。所以乍见景宁帝,左右服侍褚直的人并未感到吃惊。
很快所有人悉数退下,胡太医也准备出去,却被景宁帝留下:“一会儿国公可能要吃药……”
胡太医不太相信景宁帝的话,但圣人既然这么说了,他就在旁边候着便是。
景宁帝站在床边看向褚直,见他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心里叹了口气,又想到那个消息,不管是不是真的,只把它当真的来讲就是。
景宁帝凑近褚直,在他耳边轻轻道:“怀瑾,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这个消息太好了,好到我一听到就顾不上下着大雨来找你了,我身上都淋湿了,你摸一摸……”
景宁帝知道褚直心细如发,贸然说顾二娘还活着他一定不会相信,一定要说的比真的还真。
景宁帝让褚直的手摸到自己湿了的袖子。缓了一缓继续道:“但你不要激动,别一口气背过去了,那就再也见不到人啦……”
景宁帝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在房里响起,胡太医先是一头雾水,后是一脸震惊。
“龙虎将军,就是你的大舅子在讨伐西夏王的时候,大月族出现了一个鬼面神。这个鬼面神他总是带着面具,谁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模样。西夏王在他手里吃的败仗不计其数。他有一种神力,把西夏王的银/枪给扭成了麻花,把西夏都城的城门给踢了个窟窿。元烈还被他捉住,剥得只剩一条裤子放了回去。你听听,天底下还有比她力气更大,更厉害的人?这事儿又像不像她干的?”
景宁帝感觉到握在手心的手指动了动,他目中露出喜悦,继续道:“单凭这些也说明不了什么,天下有神力的人并非只有她一个。不过有件事就奇怪了。西夏王元烈在虎跳原上设下埋伏,本来龙虎将军是不知情的,可忽然间得到大月族助力,反杀了个元烈措手不及,屁滚尿流地滚回去了。那带领大月族的人正是鬼面神。奇怪的是,这么一场大胜仗,在送回来的战报里,龙虎将军竟然只字未提,还是朕的心腹……”
景宁帝咳了一声,为了救褚直,他的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