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带着满腹的怨念,慢吞吞地朝庄子里去,方进堂中就见周弘端着盏茶抿着,他瞧见她进来先笑了倒也没说话。
湘君也连回了一个笑,作揖唤“七爷”,剩下张妈和张管事一脸懵,隔了片刻张叔笑道:“原来大小姐和公子认识!”
湘君......他让她死得体面,这缘分够不够?
湘君又落了座,仆人又上了盏热茶,她轻轻抿了一口,先润润嗓子,待会儿还得拍一堆马屁呢。
“听张管事说七爷是要种一两千株茶花?”湘君脸上爬满笑容,心里骂了周弘几百遍。
周弘薄唇轻启了启:“一千五百株,种在府中,不知价钱多少?”
去你的,真种这么多,她怎么送得起!湘君腹诽一句,犹豫了片刻后,脸上又爬上了笑容,拉扯得嘴角都僵了:“既然是七爷要,那湘君自该双手奉上,何必谈价钱。”
张管事在一旁惊掉了下巴,忍不住出口劝了句:“大小姐。”
湘君使了个眼色给张管事,张管事人精似的人,自然意识到周弘不是普通人,便只能住口到一旁站着。
周弘眼皮一垂,这丫头真当他是街上的流氓了么?当下即道:“按原价算,该是多少钱一株就多少钱一株。”嘴里顿了顿,又眼眸动了动瞧了湘君一眼:“若是真要卖人情,工钱免了就是。”她那么想要他占便宜,他就占些,免得她良心不安。
湘君心里一盘,还有几分高兴,给花钱不给工钱,算来也没让她赔本,还是有几分赚头,还卖了人情,他也算不上被宰吃亏,想不到这周弘还是块做生意的料子,又装模作样忸怩了句:“怎么能让七爷给钱,这不是折杀湘君么?”
她这话期期艾艾同那些巴结他的人没什么两样,他眼皮一跳,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年节之时,我要出去,也不是种花的时节,待年后回暖一些,我再派人请你去府中。”却是不理湘君刚刚嘴里那句假惺惺的话。
年后去,这么巧!她也只有年后才有空闲去王府种花,毕竟她是要去洛阳的人。
周弘停了片刻又问:“到益阳侯府请你,还是来庄子上请你?”
这...湘君也有些迟疑,若是到益阳侯府岂不露馅儿?干脆回答:“到庄子上,只是怕到时候得晚上两天才能到王府来。”
周弘目光扫了湘君一眼,淡巴巴回了句:“随你。”
湘君喜不自胜,没想到周弘这么好说话,嘴里开始道谢,还夸夸周弘恩德。
周弘知道她这是又要开始见风使舵了,什么也不说就默默听着,听过一通之后也觉得颇为养耳,而后起身出门之时,张管事要来送送,湘君想起自己的绢帛,不知道周弘看了没有,便想着问一问,顺口让张管事准备些土特产拿来,自己跟着送周弘出门。
庄子外面冷,吹得她脖子缩了缩,周弘余光瞧见倒是笑了笑。
她看见周弘笑,抓住时机问了句:“不知七爷可看了考生绢帛。”
原来带伤送他还是有目的的,这丫头什么时候愿意做亏本买卖了,淡淡扔了句:“还没。”
还没啊...湘君有些失望,难道真要等到明年开春他打了仗回来?她眼皮耷拉了一下,接下来就静默了。
周弘又道:“写了什么?挑出来的十卷都是阿娘阅,我无权经手,我只看落选的,若是被挑出来了,我是看不了的。”又是半点儿笑意。
湘君斜瞥了周弘一眼,他又拿话拐弯抹角说她,上次他说他要看,她以为他全看,合着他就只看落选的,不过...她也确实落选了。
周弘没待到她回答,脚步一顿,偏身对着她,有些凝眉:“怎么了?”
湘君仰着脸儿瞧着他,有些真挚和淳朴:“那那些落选的爷为什么看?总归是落选了不是吗?”
她这样子着实有些呆蠢,周弘心思一动,若她真有这点儿本事也不错,阿娘身边需要个人:“选上的那些是夫子们联名选的,这几年选的都是些重儒道风的文章,而这些学子大部分年纪尚浅,不能将儒道之风同朝堂之事糅合,故而多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此次我过手落选的这些,是要看有没有合适的。”
周弘还真认认真真和她讲解一番,湘君对这事儿脑子灵光,也猜到了这话里之意是其实选上去的反倒没什么用,真正有用的还是要从他这里过手,便又立马脸上笑来:“那爷选哪种?”知道他要选她,她还是要顺着他装一装。
周弘俊眉一挑,转过身去整理马鞍:“选官吏是选有用的那种。”
这不是说屁话吗?湘君对他这种回答十分不满,悄悄瘪了瘪嘴。
张管事装了半袋子干忍冬出来,让周弘回去泡水喝,周弘也接了过去挂在马背上,礼貌道过谢又跳上马,脊背挺立遮住半片阳光,湘君不得不抬头仰望他,他亮的扎眼,像是挂在树上的冰凌子人儿,冰凌子琉璃人又偏过脸来:“最快也得年后才能看,在夫子们选出来之前审阅是越距,年节我又有事,等冰雪消融...种花时节吧。”唇角扬起一抹笑,像极了山茶花开。
马鞭一扬,马蹄飞驰而去,卷起一片尘土。
湘君脸上有些发红,他这句“种花时节”说得凡俗,可她就是觉得好听,她慌忙揪了揪自己的眼皮,骂了句:“让你看人家长得好看,就知道看脸!”
张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