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酒宴散去,湘君告退回蓬莱院,周弘也顺口说一起回来,说着就和湘君一前一后到门口披御风大氅去。
门外寒风冻得她哆嗦了一下,周弘却面不改色,步履稳健模样。湘君想起上次他喝了酒也走得稳实,可最终还是耍了酒疯,心头便有些发憷,悄悄拿眼儿瞄他。
黑狐狸毛领子随着大氅披在他肩上遮住了他半截脖子,却越发显出他耳后绯红,她有些撇嘴,今儿少和他说话......
宋文容提着灯来找梅若寒,瞧见梅若寒提着盏孤灯站在回廊上吹着寒风看着远处出神儿,也跑了过来随眼看去。
前方几个人慢吞吞走着,婢女扶着女子,男子在女子身旁脚步极为缓慢悠闲......
宋文容垂了垂眼皮,拉了拉梅若寒衣角:“回去吧,外面风大。”
“文容,我不信,你说了我也不信,今儿这事儿我也不信。”梅若寒嘴里硬气,眸中含了一片执着:“我不信周湘君能厉害成那样!”
宋文容没有说话,梅若寒总是不信,便是她说了周湘君煮茶的事儿,梅若寒也不信,今儿也看见了七爷看周湘君的神色,梅若寒还是不信,这刻见了人家一起回院子,梅若寒还是不信!
湘君和周弘在廊上慢吞吞走着,除了寒风时不时刮过耳际与拐杖在地上的敲击声,再无其它声色,湘君喉咙里发干,轻轻咳嗽了一声。
周弘又斜斜拉着唇,长长的眉斜挑起,带着几分兴致瞧着湘君:“丫头,你说这次我醉了没有?”
湘君垂着脑袋看着地面,暗骂还是让这酒疯子开口说了话,嘴里却依旧道“爷没醉”。
“醉了~”周弘轻声扭正她的话:“我说醉了就醉了,不许逢迎我没醉。”
湘君有些发笑,他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又像上次一般非要折腾他醉了!罢了,人家是王爷,顺着点儿就是:“是了,爷醉了。”
周弘低低一笑:“那爷就问你醉话了!”
嗯?!湘君一呆,这个混蛋又要耍什么疯?上次醉了,满嘴的抱兔子,这次又要说些什么奇怪的话?
“爷生得好看么?”
湘君心头嗒地一响,猛地想起了今儿他今儿那句“好看么?好看么?好看送给你。”,又暗自摆了摆头,这事儿理该巧合,含笑答道:“王爷容姿清俊,自是极美。”
周弘半眯着眼儿,满意哼哼一声:“你这丫头,会见风使舵。”
湘君暗叫冤屈,他一个大男人撒酒疯问自己长得好看么,她乖乖巧巧地答了,反倒又挨了一句“见风使舵”,嘴里哽了一句:“爷是真美人!”这也算夸上天了吧~
周弘不答她这话夸得好,只又说了句:“你喜欢狐狸皮么...兔皮?”
“狐狸皮,狐狸皮比兔皮美。”
“狐狸皮?”周弘有些不解:“爷还以为是兔皮。”
湘君顺着周弘:“兔皮也美。”
周弘鼻腔里“哼”一声,眼中光彩焕然,映着明晃晃的灯盏,咧嘴笑得极为自在:“那你今儿又熏了什么香?”
这个蠢问题!湘君猛然生出恼火,上次他就捉这个事儿来戏弄她,这次也要么?忍不住心头愤恨,冷硬着嘴皮子:“湘君不熏香,爷若是要熏香该去教坊里找!”
“教坊的熏香有什么可怜惜的?”一把又哑又沉的嗓子在她的发上落声,她惊得抬头来看,唯见他眼中像是住了只勾人的狐狸,她心神一荡,又垂下头来稳住心神,再不与他说话。
灯盏明明灭灭,这条长廊似乎太长了......
第二日寒气依旧,湘君请了安又被赶了回来,她回了屋子就烤炭火,一旦暖起来,饶是早晨,她也忍不住困倦袭来,窝在榻上就睡着了。
待到湘君幽幽醒来,好家伙,这一睁眼就见周弘坐在桌前翻阅着一本书籍,她张了张嘴,一股浓浓的尴尬从脊背上冒了出来,凝了凝后才开口笑了句:“七爷今儿不去书院么?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周弘回首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以后不必去了,事儿办完了。”又转过脸看书去。
湘君瞧着周弘这一脸无所察觉他只是客人的神情,暗自撇了一下嘴儿,抬手理着睡得有些发乱的发髻,一面儿吩咐惜月他们将放在墙角的茶炉子端来,自己个儿要洗手煮茶。
周弘目不转睛盯着那书看,嘴里悠悠道:“今儿起得晚了,才用过早食,饱着吃不下茶。”
湘君扶在耳鬓的手指顿了顿,不吃茶过来干什么?
一些收拾的声音悉悉索索,周弘不声不响地捉了书斜撑手臂倚在在了她才睡过的鸳鸯大枕上,湘君对于身侧忽然这般靠近的气息有一瞬不适应,可总也不能让人家别坐榻吧?想了想也就忍了下来,唤了惜月拿来绣绷,自己在一旁慢吞吞绣花。
周弘眯了眯眼,将书搭在枕上,瞧她真还娴静地绣起花儿来了,有几分好笑:“绣了什么?”
“牡丹。”
周弘伸着脖子一瞧,绣绷子上一片牡丹叶子,模样也看得过去,但绝对说不上好,又看她这慢吞吞的手势,随即摇了摇头,越发觉得好笑,又偏过脸去看书。
二人一人看书一人绣花,偶尔谈谈书上有趣儿的诗句,既不热闹也不沉闷,这一坐就是半日,湘君这有才命人端来炉子,自己洗手煮茶。
周弘捡起她放在竹篾里的绣花绷子看。
“子隆!”
湘君抬头看去,梅若寒一手揭帘子,一手提着把剑站在门口,一种凛冽流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