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刑部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闹到了御前去。
其实也很简单。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这事儿崔旻本来也就没打算瞒着高孝礼。
那天高孝礼知道的时候,雷霆大怒。
高孝礼书房的书桌上,放有一只豆青釉的茶罐儿。
倒不是说要在里头存茶,只是他极爱这只罐子,据说是高子璋八岁那年自个儿烧的,那之后高孝礼就一直放在眼前了。
但是听说这事情的那天,高孝礼手一挥,小巧的罐子落地,应声而碎。
崔旻看着碎了一地的罐子,惊的说不出话来。
等到了第二天,高孝礼一道折子呈到了御前去。
皇帝自然是在清风殿见的他。
彼时皇帝手里捏着那封奏表,似笑非笑的看向高孝礼:“高卿,这道折子,要不要收回去?”
高孝礼眉心突突的。
皇帝的意思是――
他突然抬起头来:“陛下想臣收回去吗?”
折子在书桌上敲了敲,皇帝的目光也始终放在他身上:“你应该知道,朕并不想要赶尽杀绝。”
高孝礼抿唇:“可他逞凶伤人。”
“嗯?”皇帝眯眼笑着,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冷冽。
高孝礼的心,也跟着这声音沉了下去。
皇帝的意思,他明白了。
皇帝要他收回去这些话,要他粉饰太平,要他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意外,而不是咬住薛万贺不放。
为什么?
高孝礼心头有浓浓的疑惑。
治罪不就是为了让薛家没有后路?那让薛万贺死,岂不是更好吗?
大概是看高孝礼一直不松口,皇帝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就是高卿你了,”丢出这么一句之后,皇帝冲着高孝礼摆了摆手,“你去吧。”
高孝礼眼中闪过震惊,看向了那道奏表。
但是皇帝发了话,他就算再不理解,也只能退下去。
等高孝礼退出清风殿后,其素端了个精致的食盒进了内殿来。
他近前去,将食盒中的糕点一一布好,袖着手站到了一旁去。
皇帝捏了块儿裹了奶皮的芙蓉酥往嘴里送,细细的咀嚼了一番。
等到一块糕吃完了,他叫了一声其素。
其素嗳了一声,上前了两步。
皇帝沉吟了两声,许久之后,才开口:“高卿到底太急了点儿。”
其素知道他这话不是生气,于是心里有底气,笑了一声:“县主到底是高大人的亲外甥女,大人着急是应该的。”
皇帝却不由的摇头:“朕自然知道这个,所以朕没有怪他。折子――他上了,朕当他是发泄出气了,过了今儿,朕全当不知道。”
其素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那陛下真不打算处置薛万贺了?”
皇帝突然就冷哼了一声。
这一声也不重,可是却让其素心头一颤。
他今天话多了些,说的多了,就容易出错了。
陛下一声冷哼,显然是不悦了。
其素还在犹豫是不是该请个罪的时候,皇帝却先他一步开了口:“朕为什么要处置他?”
其素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薛万贺差点害死清河县主,这难道还不够吗?
但是陛下这样说,就一定是另有主意的,其素当即选择闭嘴,安静的听皇帝说下去。
果然,皇帝拍了拍手,又说道:“他毕竟是贞烈公的亲弟弟,赶尽杀绝,未免太难看了些。”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知道,史书工笔皆是枉然,百姓心中如何想,并不是一纸文书能够改变的。”皇帝揉了揉眉心,“只怕百姓要以为,这不过是人走茶凉的借口而已。朕要薛家一败涂地,所以找了这么个由头,处死薛万贺。况且人家说,虎毒不食子――清河,毕竟还是他亲侄女,如果你不知道薛万贺为人,也不知道前尘往事,你又会不会相信,他想要清河死呢?”
其素愣住。
这句话,他没有办法去回答。
因为没有这个如果。
可是皇帝的话是给他提了个醒儿。
他之所以一时就信了高孝礼所奏,无非是清楚高孝礼和薛万贺的为人,在第一时间,内心就已经做出了判断。
然而陛下说得对。
外人或许根本就不会相信。
严竞的事情,早前就已经有了些风言风语,不过是被压了下去而已。
再加上娘娘死讯被隐藏起来,还有将来陛下要做的事儿――
其素突然就明白了。
皇帝也是人,他也会怕。
他虽然富有天下,可却也怕天下人将他视为暴君。
残暴不仁――这四个字对一个帝王来说,是最要不得的。
其素虽然是个奴才,可也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于是他敛了笑意:“高大人会明白陛下的。”
“所以朕才没有追究他,”皇帝揉着眉心的手放了下去,斜了其素一眼,“不过高卿还是有些莽撞啊,须知道,若非朕知他为人,又信他甚深,他这样来参奏薛万贺,实则很有落井下石的意味。更不要说数年前他和薛万贺还发生过矛盾,他今日……太沉不住气了。”
其素垂下眼去。
他并不知道先前清风殿发生的那一幕,便只觉得高孝礼委屈得很。
他听闻高孝礼对清和县主这个外甥女还是很疼爱的。
这位尚书大人,膝下有一儿一女,女儿却长期养在保定府,不在跟前。
所以后来县主养在他跟前的时候,他是呵护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