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明珠的脸从邝世荣倒下的尸首后露了出来,依旧带着笑意。
他道:“明玉,这一次我总算赶得及了。”
商雪袖想说,她不是明玉郡主。
她还想问,为什么邝世荣会称她为妖孽。
她想问,为什么话语间屡次用了“再”字。
最终她却什么都没问出来。
眼前的邝明珠似乎如释重负,似乎心愿终于达成,可笑语晏晏的样子也那么陌生,让她惧怕。
邝明珠仿佛知道她心里的疑问一般,仍是笑着道:“你想的没错,明玉是他杀死的。也是在这里……”
他提着宝剑,走了几步,最后停在了桌案那里,道:“就是在这里。”
他又环顾四周,弯腰捡起了那个银杯,“就是这个杯子。”
他回身走向了商雪袖,可商雪袖却情不自禁的、停不下来发抖的往后挪了挪。
邝明珠便停下了脚步,道:“我无数次做过这样的梦。杀了他,救下你……可醒过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我想去祭拜你,可他连你埋在哪里都不让我知道。”
他的眼中渐渐的弥漫起了血色:“郡主的坟墓?”他拿着剑挥了一圈儿,接着道:“什么都没有……空的……”
商雪袖浑身都抖了起来。
可邝明珠终究没有靠近她,短暂的平静片刻,远远的看着她道:“我不会害你的,商班主。”
商雪袖见他时而能认出自己,时而又仿佛拿自己当成明玉郡主,再回忆邝世荣的那声“妖孽”,回忆她进入云水以来邝明珠对自己的关照,回忆邝明珠说起的那些往事,一个念头后知后觉的浮现了出来。
邝明珠对……明玉……
邝明珠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那日叫你来看我,也不会被他害死。今天他又想害你,”他摇摇晃晃的走到邝世荣的尸身旁边,举剑刺了几下,垂下了手又笑了起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应该死的是我,我才是妖孽。”
他用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块玉佩来,走到商雪袖面前,递了过去。
商雪袖双手被绑了起来,无法接这块玉佩,就算是没绑,她也不敢接!她甚至都不敢和邝明珠癫狂的目光对视!
邝明珠并不强求,低低的看着这玉佩,道:“你羡慕我生来就有明珠,自己却什么都没有。这是我去常乐寺的时候求了高僧开了光的玉佩,上面的图案是我自己雕的,原指望送给你,保你一生平安……”
他眼中滴下眼泪来,道:“你还嫌弃……到底拿这玉佩换了我的珠子走……谁也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他们说我握珠而生,可是长大了我才明白,你才是我的那颗珠子,现在却都没了……”
商雪袖听他说的语气凄恻无比,只如杜鹃啼血,到底忍不住抬头望向他,一下子心中震荡之极。
邝明珠的眼睛通红,他面白如玉,两行泪水汩汩而下,已经带了淡淡的粉色。
门外已经嘈杂了起来,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外面,还有人在撞门。
商雪袖看着邝明珠,又看了一眼那边的尸身,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不知道这样的情形该如何是好,可邝明珠仿佛一点都不担忧,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他提着剑到她身旁,商雪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可邝明珠只是蹲在她身后,用剑割断了她身上的绳索,又将她口中的布掏了出来,道:“商班主,原本打算等你的书编纂完成,我亲自送你出云水,只怕是不能够了。”
商雪袖岂不知他现在几乎处于半疯癫的状态,可仍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到底他对自己从来没有恶意,忍不住鼻酸,可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一阵阵的恶心和眩晕侵袭着她,浑身都疼痛无比。
外面撞门声越发响亮,可这里毕竟是个大殿,门闩粗壮,一是半会儿不是人身能撞开的,就听到外面一个沉静的声音道:“锯开。”
商雪袖怔了一下,连是不是在做梦都顾不得,也顾不得身后提着剑的邝明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奔向那声音的来源,扑倒在大门处。
哪怕是做梦,那么或许可以在梦里一见。
哪怕下一秒可能被杀死,可临死前也要见他一面。
她流泪不止,对着大门的缝隙道:“阿虞,阿虞。”
门外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锯门的声音一下下的响着,商雪袖怔怔的看着那门闩被锯了一半儿,可外面却始终没有应答,她这才想起来,这门闩从里面落下,她原本可以打开的……可那长锯已经被撤开,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东西劈了下来,一声闷响,门闩被劈成了两半儿。
商雪袖怔怔的看着头上的高大身影,他将外面的阳光遮住,可阳光就从他身子边沿透了进来,带进来了无可言喻的暖意。
她忽然好想整理头发,整理衣衫,不然每次见到他都是这样的狼狈模样,温暖的气息逼近了过来,他蹲了下来,轻轻的将手穿过了她的腋下,半抱半掺的将她搂了起来,轻声道:“没事了……”
她便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臂,她浑身发抖,凭自己的力量甚至没法站起来,可这都不是原因,她只是不能、更不愿离开这个怀抱。
他仿佛明了这一点,两只手臂不曾松过。
商雪袖静静偎在这怀抱中不过享了片刻安宁,便听到邝明珠的声音,还夹杂着咬着牙齿的咯咯声,即使不回头,都知道他该有多么睚眦欲裂。
他几乎一字一句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