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已经由不得你了。”
尽管看不清儿子的神情,但秦王依旧能感受到他的不知所措和慌乱。
秦王从来没有如同此刻一般感受到自己的儿子如此依恋自己。
可惜他已经没有办法做一个慈父了。
他的语调,蓦然边的严肃而凝重:
“绍棠,皇帝已经重新写了禅位诏书,这一切已经无可更改,若是你执意不受,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你想过吗?”
“他既然能把您改成我,那自然也能改回去……”
“不能再更改了。”
秦王打断了他的话,将自己儿子的后路堵得严严实实:
“今日重写诏书之时,席太师与安西郡王,还有朝中重臣,宗室郡王,皆在一边——皇位不是儿戏,已经没有再反悔的余地了。”
黑暗中,萧绍棠松开了秦王的衣袖,周身的气息骤然冷了下来。
“您明明知道那是负累,却要将这样的负累抛给毫无准备的我,父王,其实,我很想知道,您找我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难过,萧绍棠心头说不出的难过和疲累,回到秦王身边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这跌宕的人生。
“若是您只是为了找一个人来继承你报仇雪恨之后的成果,那你当初大可不必找我回来,你随随便便找一个人来就好,何必将我找回来,将一切的重压都加诸在我身上,然后再这样将我抛弃?”
若是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与这背后惨烈的真相,他是可以做一个平凡的何家子弟的,一点点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实现自己的抱负,这个国家的所有权利风云,都与他没有关系。
但是他的身世被揭开,他被找了回来。
“我接受了你给予我的命运——你说我们应该为我母亲报仇,那我就为她报仇,尽管我从来都不知道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感觉。你说我应该来京城磨砺自己,我就来了,尽管在这里我一次次地对着皇帝屈膝,装傻充愣,活得不像自己,我都觉得没关系。”
“这一路,千辛万苦,我都觉得没有关系,谁让我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这就是我的命,我生来就是欠了母亲的,我该为报仇雪恨的这一日付出全部的努力。”
“可是,结果呢?”
萧绍棠转身向门外走去,疏离的声音瞬间就在他与秦王之间横亘了深深的隔阂,先前互相陪伴的温情荡然无存:
“您就这样将皇位甩给我,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也没有问过我能不能做好一个皇帝,只要您愿意,所以我必须接受。”
“既然这样,我无话可说。”
萧绍棠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外面的寒风扑进来的时候,秦王才如梦初醒。
但他并没有追出去。
等那扇门被重新阖上,他才在暗中无声苦笑。
兰君啊……这就是我们的儿子,你会不会为他觉得骄傲?
人人都想要的皇位,天下至尊的权利,他却如此不稀罕,我给了他,他却如此恼怒。
我们的儿子,如此与众不同,如此理智清醒。
权利和地位,从来都不会冲昏他的头脑。
我真感激当年是何家收留了他,将他抚养长大,让他成长为一个这样的人。
秦王觉得很放心。
他重新回去,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拎起儿子带来的烈酒独饮,觉得心中再无遗憾。
白成欢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身边有些空荡荡的。
这与她平日醒来时候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她猛然坐起身来,才看见帐帘已经被卷了起来,萧绍棠正衣襟整齐地坐在床边。
“你,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白成欢正觉得自己是不是睡得越来越沉了,连他起身去晨练都没有发觉,却发现萧绍棠的气息十分不对。
往日的晨间,这个时候,他总是神采奕奕的,从没有像这样垂着头坐在床边,一眼看上去就带着让人心颤的冷峻。
而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的时候,白成欢才发现他俊朗的脸上,眼圈有微红的痕迹,而他的眼睛里,都是布满的血丝,甚至,他身上还有若有似无的酒气传了过来。
“萧绍棠,发生什么事了?”
她伸手想要抚上他的肩头,他却先伸手过来,将被子拥起来,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张脸在外面,才慢慢伏在了她的肩头,仿佛一个跋涉了很久的旅人,疲累不堪。
“欢欢,你要当皇后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瞬间让白成欢摸不着头脑:
“怎么会当皇后?不该是,太子妃吗?”
当皇后,那该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才对。
“不,你不必当太子妃了,直接当皇后吧。”
萧绍棠低沉的嗓音里却毫无喜悦,甚至带着深深的疲惫:
“幸好还有你陪着我走上高位,不然我一个人多孤独啊……欢欢,我真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是个任性的人。”
“我真想一走了之,可是我在虢州的十几年,我的父亲对我日夜教诲,他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想了一夜,我居然无法逃脱父亲的这句话,我心里,真难过。”
白成欢听懂了,这个父亲,不是秦王,是虢州何家的何大老爷。
白成欢心中一阵阵的波涛渐渐涌起,她心中有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但是最终无法在这个时候说出口。
“萧绍棠,别难过了,无论你将要走上什么样的路,我和我们的孩子,都会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