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老热情地留了宁衡用晚膳,自然又是一番感谢不提。
送宁衡出府的时候,朱定北这才低声问起他留在慧清高僧房中单独问了什么。
宁衡看他,朱定北扭了扭脖子,活络了下,不甚在意道:“若是与我无关,你就不用说了。”
宁衡难得踌躇,片刻后还是将慧清见他面相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朱定北好生吓了一跳,差点没自己将自己绊倒,宁衡忙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轻声安抚道:“应是你回京前坠马重伤留下的隐患,慧清和尚说了,你这不是大病,温养两年,神魂定府就好了。”
朱定北完全没被安慰到,僵着一张脸把他送上了马车,在门口盯着自己手腕上的菩提子看了好半晌,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果然与佛祖打交道的人,自由他的厉害。
虽则没看出朱定北重生的经历,但那面相之说,朱定北却已经全信了。
想必是他二十七岁的魂魄托在年幼的身体里未能融合,才有了这个毛病。朱定北从前完全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可能,对自己之前的不经意不由有些后怕,还好宁衡生性固执,拿了许多安魂温养的物什助他入眠,否则现在只会更糟糕。
朱定北至此不敢怠慢,那串菩提子一直戴在手上,后来宁衡从慧清高僧手中取得更好的玉坠他也没取下来。
休沐这日过后没两天,鲜卑府关于徙民定居的喜报终于呈上御案。
徙民在鲜卑十月飞雪之时入驻鲜卑府,如今十一月快过去,总算在鲜卑落地生根。虽则不可避免地有一些老弱妇孺因酷烈寒冬伤病离世,但百万徙民总算有九成都保住性命。
贞元皇帝接连高兴了好些天,这段日子鲜卑府实在是喜讯连连。先是年轻气盛的匈奴王被斩落马下,后又有徙民有惊无险的定居。皇帝陛下心头大石落下,连带着对朱家军的那些不满都暂时被搁置一旁,当朝夸赞兵马大元帅办的好差事,又厚赐了镇北侯府许多金银锦缎。
眼看着腊月将至,这兵荒马乱的一年总算要在这喜气洋洋中度过,谁也没想到皇帝陛下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洛京的第一场雪兆丰年的祥瑞才落在京城,便有人不长眼地在这年关时期,敲响了大理寺的鸣冤鼓。
这是贞元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有人击响大理寺的鸣冤鼓——不同于京兆衙门供给平民百姓的鸣冤鼓,直接向大理寺鸣冤那就是只呈御前的大案。
而这个二十一年来的第一人,也果然没有让提心吊胆的大理寺卿“失望”,将那滚完刀子挨完仗责的原告人押进堂内,师爷接过状纸一看脸色都变了,大理寺卿看过之后,脸色比他还要难看几分。他边命人将原告看押在大理寺囚牢,命人请来大夫给他止血疗伤,一边马不停蹄地带着状纸赶入宫中。
一纸状书差点没把贞元皇帝气得再病一场!
大理寺卿跪在底下恨不得自己不存在,面对皇帝陛下的盛怒大气不敢出一声,埋着头不看不听。
“去,去把这个钱悔召来,朕要亲自问他!”
贞元皇帝砸了砚台,接着吼道:“把军机处三品以上的即刻给朕找来,还有宰相两相中书令,户部和兵部那两个也统统给朕叫来,今日朕倒是好好问一问他们平时怎么办的差事!……还有镇北侯。”
东升太监夹着尾巴,连声吩咐殿外太监去各府宣纸。
“请陛下息怒,千万保重龙体啊陛下。”
东升太监战战兢兢地收拾御书房里被砸的笔墨砚台,贞元皇帝双眼阴鸷,捏着那状纸又看了一边,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个年,终究还是过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