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有些尴尬,眼睛里全是羞愧的神色,双手也局促地捏紧了腰带。“阿月,我……”
“滚开别碰我”我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拿衣袖狠狠擦拭唇角,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远远传来萧倾雪叹息一样的语调,“我喜欢你啊,阿月。”
想起他的那句喜欢,我突然就感到心脏处一阵钝痛,呼吸困难,不由紧紧攥住了衣襟。为什么,没有让我早些明白呢?这样,是不是萧倾雪那个傻瓜就不会死了。如果没有我,他该好好活着的,明明该死的是我才对。
二
我是诸沉月,毒医萧倾雪唯一的弟子。
京城里的人都以为我失踪的那六年是去了千佛山调理身子。就连我爹也认定我是去了白马寺跟着空慧大师学佛法,虽然我回来时还是一副女流氓的模样。
我出生的时候身子骨就弱,我娘叫白芷,温温柔柔的江南美人,性子也软,说话细声细气的,真真如同一朵含苞的白莲。反正我爹是这么形容的,他常说我娘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我把那画像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也只觉得是个清秀佳人罢了,远远没有我所以为的颠倒众生。
要真论起容貌来,罗真,也就是诸沉鱼的亲娘,慧罗郡主才是真美人,摇曳生姿,眉眼妖娆。不过,我挺不喜欢那女人的,矫揉造作,变着法给我使绊子,还喜欢扮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好像,天底下,再没有人比她更无辜了。只是可惜,我不似旁的女子那般顾及脸面,就算是鱼死网破,我也不会让招惹我的人好过。罗真常被我气得脸红脖子粗,最夸张的一次是被我气晕了过去,直挺挺倒在地上,旁边的丫鬟仆人,一个个急得上跳下蹿。我那时候才九岁多,却已经懂得很多,甚至隐约觉得我娘的死并不是难产那么简单,说不定就跟罗真这恶女人有关。
日日针锋相对,罗真渐渐开始压不住我了,于是假惺惺地对爹爹说什么既然我身子弱,不如送去千佛山调理,跟在苦慧大师身边沾沾佛性,也能收敛收敛性子,女孩子家家的,太蛮横终归不好,以后会遭夫家嫌。
我趴在书房的窗户外边,嘴里叼着根随手折来的狗尾巴草,一字一句听着,眼睛里全是不屑。呵,这是迫不及待想把我送走了。
不出所料,爹虽然疼我,却也担心我的身子骨,这么些年,他找来许多名医,用了无数珍贵药材。替我算命的老和尚却还是摇头叹息,说我天生就带病骨,顶多能活到二十。
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就算只能活到二十岁又如何,好歹还剩下十年,我肯定是要替娘好好报复回来的,能把罗真那恶毒女人气出病来最好。况且千佛山那种地方,庵堂寺庙的,光是听着就觉得清冷得很。整日面对着一群头顶戒疤,脑袋光溜溜的和尚,有事没事就对你双手合十说一句“阿弥陀佛”,就是没病,也得憋出病来。然而对上我爹那慈爱的目光,我又可耻地心软了。算了,不就六年吗,回来还有时间隔应罗真。
“成,我去。”我撇嘴,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到罗真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吊儿郎当应了。没等她发怒,先一溜烟地跑开了。
“小贱……老爷,你看这丫头”罗真面色青白地一把抹掉脸上草屑,不依不挠地跺脚。她本来是要说小贱种的,可在我爹面前,她若是开口说了这句话,那就是连我爹一起骂了。
“好了,真儿,月月年纪小,她娘又去得早。你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跟她一个小丫头计较。平日多让着她一点。”听了这话罗真一肚子的委屈只好咽下去,赤红着眼睛狠狠瞪我。
我不以为意地朝她吐舌头扮鬼脸,心里偷乐,活该你被训,要不怎么说是亲爹呢。除去娶了罗真这女人,还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姐姐诸沉香,别的地方,我爹都对我好得没话说。
马车摇摇晃晃的,我听赶车的忠叔说这是去千佛山最近的一条路,就是有些曲折。
我一个人待在车厢无聊得很,于是掀开帘子和忠叔聊天。忠叔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憨厚老实的模样,跑南闯北,知道许多地方稀奇古怪的事儿。他看我不似别的娇小姐那样看不起他,甚至全然没什么尊卑之分,索性笑盈盈跟我连讲了好几桩趣事。尤其是他话里数次提到的毒医,性子古怪杀人如麻,一手毒术出神入化,听得我既心惊又莫名向往。
看我困得眼皮都打颤了,忠叔才爽朗地笑笑,住了口,又替我拉上帘子。在我昏昏欲睡间,一道破锣一样的粗嘎嗓音猛然炸响,很容易就把我脑袋里的瞌睡虫彻底赶了出去。
“把钱财留下你们就可以从这过了。我胡老二只谋财,不害命。”
我心里好奇,扒在车窗朝外看,透过雕花木窗,很容易看见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其实仔细看,年轻时应该长得挺不错的,只可惜右眼角一条刀疤破坏了美感,从眉骨一直划到耳朵边,粉白的肉外翻着,若是寻常的小孩准得被他吓得大哭大闹。
胡老二似乎是个寨子的小头目,身后呼啦啦涌出一群拿着刀棍的土匪。可惜我带在身边的也就十来个人,完全不是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爹给我准备的盘缠洗劫一空。
胡老二挥了挥手,让手下小弟给我们让开条道,看样子他是准备按照之前承诺的放我们离开了。忠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