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瞩是明白的,上海滩真正的主人是日本人,干这种冒犯日本人的勾当无疑是在给自己找棺材睡,“不行,我不能干这种傻事,我得马上赶回去向李士群汇报,让他搞定一切之后再进日本租界去追查……嘿嘿,我才没那么傻呢!为了一个妓*女而搭上自己的前途……不值得!”
想到这里,龚瞩再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看什么窗外的风景了,她匆匆忙忙地奔下楼,钻进一辆停在路边的和平建国军卡车的驾驶室、焦急地冲着司机挥了挥手道:“走,马上回七十六号去!要快!”
这个司机也是她从七十六号带过来的,立刻发动了车辆、挂上档、一轰油门就沿着天通庵路那狭窄的马路飞也似的向南面极司菲尔路的方向疾驶而去,一路扬起漫天的尘土。
……
陕北延安的窑洞医院里,头部裹着雪白纱布的穆玉露又一次将难以割舍的目光投向了静卧在她身边的、同样被绷带将头部裹得如同一只粽子也似的石心。睡梦中他纯净的浅笑、他六重眼皮的大眼睛、他英挺的鼻梁、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所有这一切都如此令她着迷、令她无法忘怀。多少个夜晚,她曾经在无数个美梦里幻想着自己和石心的缠绵俳侧、幻想着自己能在石心那俊美的脸庞上留下自己的唇印、幻想着自己能和石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厮守一辈子——就像小时候所听到的童话里所说的那样“从此,王子和公主相亲相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此时她却在想:“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心哥哥了!”她还没有想完,不听话的泪水又一次奔涌而出、淌满了她的脸颊、打湿了炕上的枕头。
“仇人就在身边,你却为了自己的情欲而不能为生你、养你的父母报仇,你又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一个声音蓦然在她的心底响起,令她无地自容。
“是啊,为爹娘报仇才是你来延安的主要目的,既然仇人就在身边又毫无还手之力,我应该马上替爹娘报仇才是!”穆玉露的脑海里又一次盘旋起这可怕的念头来,双手也不自觉地举起、眼睛更是瞄上了石心的脖颈。
“只要我双手这么一收,只要短短的二十秒钟,爹娘的深仇大恨就算了结了!”穆玉露恶狠狠的想着。和她此时的心情一样,她那美丽的脸庞也在仇恨的浸淫下扭曲着。
“但他毕竟是你的爱人呀!”几乎是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在她的内心里开始了反驳,“他一路护送你来到延安、好几次都救你于千钧一发之际,而且,他对你情真意切、呵护有加、恩爱有加,又是你梦寐以求的好男人、是你下半辈子的理想伴侣。你又怎能加害于他?”想到这里,穆玉露的手又放下了。
“我该怎么办?”无助的穆玉露无助地问自己,她目前唯一能商量的人也就只有石心了,可这样的难题又如何去同石心商量呢?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穆玉露的脑袋刹那间被这无解的问题塞满,身体也跟着莫名的燥热起来。
“你必须做出抉择!你必须做出抉择!你必须做出抉择!你必须做出抉择!你必须做出抉择!”她心里的呐喊一声紧似一声、一阵紧似一阵,心跳也跟着加剧,甚至感觉到呼吸的不畅。
“好热!好闷!”当穆玉露意识到一点的时候她已经浑身上下都被一身大汗湿透了。循着一种原始的本能,穆玉露想也没想就下炕穿好了鞋、冲出窑洞想要吹吹风、换换空气,丝毫没有注意到窑洞外的小陈护士和小王护士正手忙脚乱地把拿着枪的手藏到背后、又惊讶地注视着她疯了般的奔出了小院。
外面的空气当然比窑洞里来得清新,但对被“爱人与爹娘”的抉择弄得焦头烂额的穆玉露来说仍然感觉无比压抑。
……
相比水深火热中和穆玉露,远在上海的吉野少佐的日子要好过得多。他把追查七十六号内部鼹鼠的工作托付给了汪伪政府警政部保卫处的处长霍桑,自己则全力以赴的追寻那个“田神父”的下落。
印有田神父照片的通缉令已经散发到上海的各码头、车站和道口,梅机关和宪兵队的便衣特务们也都记熟了田神父的模样并在街面上四处游逛着、寻找着他的踪迹。被梅机关收买的那些汉奸帮会的首领也拿到了田神父的照片、安排手下的徒众四处打探这个人的下落。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在上海的上空张开,就等着田神父落网了。
所有的这一切都用不着吉野少佐亲自出马,他只消命令自己的手下去做就行。他要做的只不过是找到一条捉拿田神父的捷径、或是给手下的特务们指明道路——这可是项脑力活,必须有缜密的分析和足够的智慧——这恰好是吉野的强项,至少在梅机关里除了机关长晴气庆胤将军外没有第二个人拥有吉野这样的聪明头脑。
吉野已经调阅了那天以来法租界各路口的人员进出记录——那时候上海的外国租界都是四面封闭、相对独立的城中之城,和外界的交通仅限于为数不多的几个路口、并有专人把守。在上海全部沦陷之后,法租界因为属于日本的“盟国”暂时还未被日军全部占领,但仍应日方的要求加强了对进出法租界人员的检查和登记。因此,吉野可以很方便地调阅这些记录,并得出“既然没有任何神父打扮的人离开过法租界,那么田神父应该尚未离开法租界”的结论。
“既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