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日固德面上虽无明显异样,但可以看得出他思虑极深,才几日就清瘦不少。昨日在园子遇到,面容苍白,倦怠无比,像是大病了一场。
“郡主今日设宴,可是有什么好事宣布?”
真敏郡主浅笑,“这个么,稍后揭晓。不过今日大家定会不虚此行。”
大都城内谁人不知察必皇后的亲侄女是个手握无数家产的香饽饽,而这个香饽饽到如今还待字闺中尚未婚配。所以此番话勾起了无数人的好奇心。
“哦?”建安伯家的小女儿人小鬼大一向说话口无遮拦,顿时来了兴趣,“听这意思,敏敏姐姐该不会是要在今日宣布心仪之人吧?”
众人大笑。
真敏也不生气,她依旧淡淡地笑着,说这个么,待会儿大家就知道了。
谈笑间,真敏透过攒动的人头,看到两张罕见又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门口。
二皇子塔察尔和郡王扎慕林在众多女眷的惊叹声中走了进来。
真敏似有若无的笑容挂在脸上,静静的看着两人。
该来的,总算都来齐了。
场面太过于诡异。夏叶瑾找了个隐在柱子后的位置,才刚站定,就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她默不作声的往旁边靠了靠,用手肘撞了下对方,压低声音问,“郡主这是卖的什么药?”
“你接着看就是了。”赵穆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夏叶瑾被他这话气的半死,无奈又找不出话来反驳,索性赌气不再管他,全神贯注重新将目光落在大堂之上。
真敏与两人寒暄过后便没有再进一步交谈,但塔察尔和扎慕林到来,已经让在场的有心之人对接下来即将上演的戏目有了计较。
真金太子患病已经好一阵不出,如今塔察尔成为下一任皇储人选的大热,而扎慕林竟然能够在其兄布日固德被牵扯进谋逆大案后仍然独善其身不受影响,可见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两人在此出现,难不成真敏要在其中一人身上做文章?
可惜众人的念头还未理清,门口就又出现一个人。
夏叶瑾本来只是静观其变,忽然见大堂上安静下来,下意识眼睛朝门口一瞥,这一瞥不仅让她瞳孔放大,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也顾不上正在赌气,赶紧用手去拽旁边人的袖子,“这,到底是演哪出?”
赵穆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眯了眯眼睛,挤出四个字来,“围魏救赵。”
*
塔察尔正在一面接受着众多贵族夫人小姐们的热捧,一面同几位贵族打着太极,在不远处站着的,是他一直以来的盟友,孛儿金家族的小儿子扎慕林。此番之所以能够成功嫁祸太子,也多亏了此人相助。
但太聪明的人,用过之后就可以扔了。若是长久留在身边难免不被反噬。
正怡然自得,身后却传来一个令他十分条件反射般厌恶的声音。
“皇表兄,别来无恙呐……”
塔察尔调整着情绪和思维,待转过身,已是一脸毫无瑕疵的笑容,“南梁王也来啦?最近父皇母后可是四处找你,没想到竟能在这儿碰面。”
“让陛下娘娘担心了,我不过是外出游历了几日。”
说话间,周围已经是窃窃私语一片。
其实不怪众人惊讶。
布日固德早已今非昔比,如今的他差不多就是个落魄的即将面对牢狱之灾的阶下囚。而现在这个阶下囚,竟然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忠王府的宴会上,这?不是在玩火又是在玩什么?
难不成都这副鬼样子了还要跟人来争真敏郡主?
周围一半旧识,一半新交。议论纷纷,各怀鬼胎。
布日固德站在人潮中心,神色如常,举止淡然,但夏叶瑾发现,他那原本就如江南清俊贵公子般的如玉面容,似乎变得更加苍白。
但就算是气氛诡异,云里雾里的让人看不透摸不清,宴会该有的流程还是一如既往的进行下去。
夏叶瑾也没法一直游手好闲,很快便担任起了端盘子上菜的重担。
觥筹交错,流光溢彩。
宴会进行了大半众人也没见有什么预想中的事情发生,这让原本有所期待的人不免带着失望。不过很快这失望就被新的一轮惊讶镇压了下去。
门下省侍中廉希宪出现在忠王府,手里还握有忽必烈汗新鲜出炉的圣旨一枚。
这一个接着一个的,在场的众人完全懵了,原本以为今日这是鸿门宴,但现在看来,似乎更像是雾里看花水中观月,迷迷蒙蒙的,越来越看不清。
说到这个廉希宪,也同样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此人是个儒臣,而且还是个出身南人的儒臣,一向归在真金太子的门下,此番让他来宣旨,是不是风向有变?
“皇帝若曰:咨尔乞颜部布日固德,骁勇谋良,躬亲节俭,朕上尊祖宗宏规,下协昆弟佥同之议,封其为南梁王,积有日矣……今遣侍中郎授尔玉带金宝,望尔协和乞颜宗亲,使仁孝显于躬行……”
一大段的文言古语,简而概之就是,忽必烈不仅没撤销布日固德的封号夺回他的爵位,还授带奖励了他的良好品行?
夏叶瑾听完后差点没把手中的托盘掉地上。
这……如果是真敏郡主的手笔,那弘吉剌家族的势力果真不可小觑。
众人将目光落在大堂左区,布日固德依旧神情淡然,像是早就知道了这结果一般,倒是塔察尔神色有些僵硬,他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波澜不兴的脸上,鼻翼在猛烈的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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