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彩还百无聊赖的趴在床上,对可能会发生的幼小的弟弟和老王八蛋王聪相遇并互动的情形进行特别邪恶的浮想翩翩时,她团队里边存在感最低、胆儿最小的乐施施,直到日落西山的此刻,仍在经受着妈妈的严酷训练。
十里湾这片乡土似乎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家里男人权力最大,女人文化水平比男人高,夫妻间感情僵硬。除了男人权力最高,叶彩家的情况基本符合这个惯例。
而乐施施家则全面符合。
爸妈均出身农村,爸爸是初中毕业的社会混子,妈妈是高中毕业的职场强人,维系着夫妻关系的是这片凝结了一条条古老习俗的山水。爸妈经常吵架,爸爸凶,妈妈闷,一言不合拳脚相加,妈妈素来忍气吞声。
施施爸爸很喜欢女儿施施,尽管女儿常常对他不假辞色。在女儿面前,施施爸爸的暴脾气会收敛很多。
许是夫妻俩心有自知之明,施施爸妈极少同时在家,爸爸在家,妈妈就走亲访友,妈妈在家,爸爸就出门打牌。
这次原本是她爸窝在床上看电视剧的,她妈回来了,气势汹汹的,未作片刻停歇立刻投入到对乐施施的口吃纠正训练当中。她爸一声不吭穿好衣服带上钱包,奔赴桥头商店打牌去了。
“口吃纠正训练”,名目很上台面,听起来给人以有计划有章程的正式化感觉,但这终归只是施施妈妈的一时兴起,搁这会儿真实施开展了,施施妈妈也没什么头绪,房间里四处梭巡,索性让乐施施拿出语文课本。
朗读课文。
一篇《鸟的天堂》读下来,流畅、木然,规规矩矩,听不出丁点有结巴的端倪。
再读了两首古诗,结果相同。
施施妈妈说:“咱们来……模拟一下对话情景?”
乐施施刚想开口说话,一口气堵在咽喉,于是紧紧闭上小嘴轻轻点头。
施施妈妈皱了皱眉头,说:“哪,我现在呢,是一名迷路的外地人,来找你问路,地点就是咱家旁边的黄土坡。”
乐施施点头。
“你好,请问福临镇怎么走?”
乐施施说:“呃……嗯……这……那……嗯……“
施施妈妈冷眼相待。
乐施施说不下去了,低着头,沦陷在自卑当中。
施施妈妈叹口气,表情又柔和亲切起来,说:”别紧张,别紧张,说说话而已,又不会掉肉,用不着紧张,好了,我们再来一遍。“
乐施施怯怯点头。
“准备好了啊。你好,请问福临镇怎么走?“
”呃……“
叹了口气,施施妈妈冷眼相待。
”这……那……我……“语无伦次的,乐施施都快哭了。
施施妈妈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翻着白眼,一副怀疑人生的冷漠表情。
“我说了,不要紧张,啊?言论自由,说句话,没人吃了你,问你福临镇怎么走,你就告诉他,从这沿着河堤到桥头,再向南面沿着马路一直走,这样子,不是很简单吗?”
扁着下唇,乐施施沮丧低头。
“再来一遍?”
这回乐施施没点头了,似沉浸在悲伤心情中不能自拔。
施施妈妈长吁短叹起来,用唏嘘口吻数落乐施施的种种不是,说得乐施施怪郁闷的,思路神出鬼没的想到,如果是小彩的话,肯定会把妈妈辩驳到哑口无言。
奶奶在客堂喊娘俩吃晚饭。
吃晚饭的时候,奶奶不停地说着施施妈妈不在的这些天来家里遇到的烦心事儿,说着骂骂咧咧咒人家断子绝孙,整个一絮叨婆子,脸上的每一条皱纹似乎都在向外界展示着刻薄和小心眼。精壮矍铄的爷爷赤着上身闷头喝小酒,偶然数落一下她奶奶的小心眼,一旦争辩起来,爷爷又立刻闭上嘴。
奶奶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小事。听着如洗脑,像是要把人的价值观都拉低到田埂上去,乐施施母女俩都有点郁闷。
找个恰当机会,施施妈妈说:“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呀?你难道还能把她告了?”
奶奶愤愤道:“哎呀话怎么能这么说?事是没多大,但这样干不厚道啊,你这样搞一下,她也这样搞一下,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施施妈妈没回答,另扯一茬道:“嘉瑜家多少亩地?”
奶奶一愣,爷爷接茬说:“七八亩吧?不多,继龙不在,他老头子一个人种不了多少地。”
奶奶阴恻恻盘点叶彩爸爸的种种不是。
施施妈妈和爷爷聊了起来。
“种什么地?嘉瑜可是文化人,正准备出书呢。她闺女也在写小说,杂志上的那种,前天去洛水,我在报亭看到了。”
“啊?彩啊?那点点小闺女?”
“啊,今年满十岁。”
“嘉瑜写的吧?”
“自己写的。那……日大侠的东西。”
爷爷瞅了眼坐在妈妈身边,只在桌前露出一个小脑袋、默默扒饭的乐施施,抿了口酒,陷入沉默。
奶奶说:”这……只怕是嘉瑜写的,点点闺女怎么写得?肯定是嘉瑜写的。卖了多少钱?“
施施妈妈翻白眼道:”什么卖啊?说得多俗……人家那是稿酬,首次发表权的稿酬,好几百呢,才一万个字。“
爷爷阴阳怪气跟奶奶说:”人家随便写几个字,就能卖钱……“
直摇头,让奶奶怪郁闷的。
乐施施却双眼放光,亮晶晶的,好像饭桌上谈论的不是叶彩,而是她一样。
这种心态没保持多久,施施妈妈就给她泼了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