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路不比水路,路途长且辛苦,一大帮子人又扎眼,每餐吃喝更是大问题。
一天赶不到三十里路,还不见得有个村镇落脚,天寒地冻,在野地过夜,隔天立刻有人出现头痛热等等小病征,幸好穷人家皮糙肉厚,没那么金贵,唐寅本身对药草颇有心得,又从父亲那继承不少的野方子,小病小痛,沿路取材,能治就治,不能治就撑到聚落找郎中,一路上硬是没抛下半个人。
领了你们出来,就没有丢下的道理。
这是原则问题,唐寅一步不让。
李师师、江敏儿,唐寅没给特殊待遇,最多是让她们睡在车上,和其他女眷与孩子相同,李师师没抱怨过,倒是江敏儿贴身小婢频频要被毯与吃食热汤,能给予的,唐寅尽量地满足,也没问这是谁的意思,与两人维持一定距离,不同车、不同食,彻底地避嫌。
几天下来,每个人脸上积累一份奔波的风霜,瘦了一大圈。
从汴京四周逃难而来的百姓数量远出预期,数十万人的迁移,给南方各州路带来强大压力,为防变故,城池开始管制进出,尤其是许多人中途遭到匪人洗劫,身无分文,饥寒交迫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一旦被看成流民,唐寅很难安然穿州过省,所以他尽力维持,让队伍井然有序行进,仓皇而不乱,他本人始终一身整洁富贵,才得以进入村镇补给,其余的百姓就没那么幸运,他们被村镇自行组织的乡勇拒于门外,付出高额的代价只能换得丁点物资。
见唐寅一行人顺风顺水,有人主动跟随,想依附在这支队伍里寻求庇护,即便不成,希望能跟在他们的后头一块走。
唐寅坚定拒绝,食粮钱财的消耗已经非常紧绷,即便充足,领着成千上万的人,不会有任何城镇愿意接纳,甚至会被看成流寇,这些人底子又复杂,难保不会有人起异心,稍加搧动,一瞬间就能吞掉他们,完全无视之前收留的恩惠。
在饥饿与贫穷面前,道德良知约束力会降到最低。
没有比宗教人士更懂得人心有多么脆弱与好操控,唐寅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除非真打算聚众造反,不会将自己置于飘摇不定的风浪之中。
口头劝说,狗鼻子、破嗓子适时在一旁扮黑脸,大多能收到喝阻之效,从自私的人性出,匠人们也不希望太多人分走自家的粮食,安分地听从唐寅指示,对恳求尽可能视若无睹,连之前批评唐寅在码头过于冷血的人都闭上嘴,流民实在太多了,全扑上来会把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拒收流民这件事上取得一致的共识,整队人抱成一团,不轻易外出与他人接触,天没亮便出,一入夜轮流守卫,不让生人靠近。
出事了。
真正的意外再小心也防不住。
负责巡夜的匠人紧急通报唐寅,几个流民浑身是血跑到车队营地求援,一支马贼在附近行抢,见人就砍,美貌的女子全被绑走。
流民引来马贼,看见匠人有武器在手,掉头回去搬人。
叫醒所有人,然后把火给熄了,告诉况山强按我先前说的办,没有允许往我们这边靠的人,立刻箭射杀,心慈手软的下场就不用我再说。
沙盘推演过好几次,遇上紧急事件该如何应变,唐寅全教给担任匠头的况山强,一得到通知,他旋即指挥底下匠人,抄起弩箭爬上车顶。
营地在马车包围下,没有战力的人聚集在中央,军器监匠人缺少上阵打战的经验,但制作弓弩,多的是试射机会,一些匠人射箭准度不逊于军士,独缺实战,与杀人的心理素质。
下决定由唐寅一肩扛起,毕竟这是权宜之计,工匠之类的宝贵资源,不该浪费在战场上,那是战士的责任,而能征善战的劲旅背后,少不了强大后勤的支持,只要平安将匠人带到杭州,几年后,他有自信培养出一支精锐部队,像是前世所组织的护教军。
短暂混乱后,营地慢慢冷静下来,大伙都知道外头不太平,路途中也看过几回被洗劫一空,男人遭屠,女子受辱的事,因为心里有个底,真的碰上盗贼拦路,惊慌之余,妇人也晓得瞎哭喊不济事,坚强地抱着子女,让当家的放心应敌。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既然注定逃不过,不如硬碰硬来上一场,贼人再凶残也不会强过金兵,匠人们心一横将箭搭上弦,俯在高处,瞄准逐渐逼近的火光。
识相的,把值钱的东西和女人交出来,省得爷浪费力气动手。
莫约三十人的马贼,持着火把,来到营地前,换做平时,这些人才懒得动口,直接开抢便是。
刀尖点地,一脸煞气的狗鼻子、破嗓子,站在唐寅两侧,再过来是已成了逃兵的七、八名码头驻军,在火光映照下,箭矢在暗处微微亮,阵仗之大,想吃下得付出惨重的代价,弄不好,还会栽在这里。
领头,额上绑着一条红巾,左边眼尾有一条淡淡疤痕的男人,在心里痛骂属下,这哪里是什么肥羊,明明是一群狼,却不能示弱,又看见箭光摇晃,想来埋伏的人并非熟手,难缠的,只是眼前的十几个人,施以威吓,等他们自乱阵脚,趁机挟持居中为的文弱书生,人质在手,就能为所欲为,两天前的汴京富商,光护卫他一个人安全的家丁便有二十来个,落到他的手中,不过削断一把头,富商便跪下求饶,不准其他人抵抗。
富贵人家比谁都怕死。
有本事放马过来,我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这笔横财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