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蘸着浓墨的狼毫笔久久的悬在桌案之上,孙天官虽然年迈,但是手劲儿却是稳的很,望着面前的名单,再度陷入了犹豫当中。
圣意难测,果真是难啊!
按理来说,宫中议事一向都是保密的,擅自泄露消息是要被问罪的,但是事有特例,基本上要做到完全的保密很难,尤其是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消息,例如皇帝今日召见了谁,心情如何,这些琐碎的消息,还是能够弄到手的。
但是像皇帝召见朝臣,而且是首辅大臣,具体谈了些什么东西,这种事情却是很难能够打探到的,不然的话,整个朝廷哪还有秘密可言。
这一点孙天官固然清楚,但是他也相信,这司务官没胆子骗他,因为这种事情,想要核实再容易不过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种理应保密的事情,为何会被一个区区的司务官打探到呢?
换句话说,他这司务官能够打探到,基本上,有些势力的朝臣也能够打探的到,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难不成天子前一招捧起李廷机只是障眼法,他还是想要将钦差交给韩爌?
孙天官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要知道,惹怒皇帝的毕竟是李廷机一个人,而非是整个帝党,要安抚浙党,抛出一个李廷机再加上一个钦差差事,未免太过大出血了。
何况孙天官早就有所耳闻,天子在东宫时,便十分宠信韩爌此人,说不定此次就是在用李廷机为韩爌铺路,反正这货自作自受。
一念至此,孙天官又将笔尖移到了一旁的郭惟贤身上,若是他猜的不错的话,那当今对韩爌的宠信恐怕非凡,既然要做,不妨做绝,直接将裴应章和郭惟贤两人的名字都划掉才显得干脆。
“那个,大人,下官这还有一条消息,您瞧……”
就在孙天官准备下笔的时候,那司务官却是犹豫着又开口道。
“什么消息,吞吞吐吐的,不能一次说完吗?”
孙天官的笔尖再度停下,面色却是一阵不愉,有些生气的道。
吓得那司务官一阵发抖,连忙跪下道。
“大人明鉴,这条消息不是自宫中得来的,而是下官在承天门外等候的时候,和一干同僚闲聊得知的,虽然和钦差之事有关,可不知真假,因怕影响了大人的决断,所以未曾敢言……”
说起来,这司务官也是冤枉,他是受命去打探宫里的消息的,而如今要说的话,却是类似于小道消息一类的性质,而且并非得自宫中,甚至于严格来说和宫中没有关系,只是和钦差人选有关而已,若不是看孙天官如此拿捏不定,这司务官怕误了事,是万万不敢把这种消息上禀的。
“好了,那便说罢,说错了本官不怪你!”
孙天官一阵气闷,却发作不得,只得开口道。
“多谢大人,其实今天下官到承天门的时候,已经晚了片刻,据说昨天晚上,陛下便传旨召见了元辅和韩爌大人,只不过当时宫门下钥,所以二位大人今天一大早便入宫觐见了,而在入宫觐见之前,曾有何韩爌大人有交情的同僚向他打听钦差一事,当时韩爌大人便说天津巡抚汪应蛟最为合适,随后宫门大开,韩大人就入宫去了……”
司务官这才松了口气,禀道。
“汪应蛟?”
孙丕扬微微一愣,笔尖上饱蘸的浓墨却是再也支撑不住,滴落在桌案上的名单上,恰恰盖住了某人的名字,不过孙天官却是未曾在意,眉头紧皱着将手中笔放下,随手将案上的名单揉成一团扔掉,心头却是越发烦躁了。
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啊,局面已经这么乱了,还有人来横插一杠子。
汪应蛟是谁他自然是知道的,作为吏部尚书,基本上国朝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履历都在他的心中,汪应蛟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此人是南直隶徽州府人氏,万历二年进士,现任右佥都御使巡抚天津,历任南京兵部主事,山东右布政使,山西按察使,履历倒是漂亮的很,资历也足够深厚,唯一的缺点就是一直在地方任职,没有京中的资历。
而且按照中试的资历来算,汪应蛟虽然比不上裴应章,但是却绝对可以和郭惟贤一争高下的,甚至就连本官,两个人也相差仿佛。
更重要的是,汪应蛟出身南直隶徽州府,而当今首辅王锡爵出身南直隶苏州府,虽然首辅大人从未结党,但是士林当中的同乡之情却是有的,故而汪应蛟应当算是王锡爵的门下,又因为没有京中转迁的资历,没有明显的派系色彩,而且在汪应蛟任职的履历当中,在经济税赋方面表现颇佳。
这就让孙天官心里不得不犯嘀咕了,这钦差的位置是块肥肉,原本来说,这块肥肉除了帝党和浙党之外,没有人吞得下。
但是现在的情况特殊,帝党在这场斗争当中明显落了下风,而皇帝囿于大局,又不得不将这件差事的决定权交到内阁的手中。
那么以此推论,皇帝有没有可能顺水推舟,找一个精于税赋经济,而且没有派系影子的官员来出任钦差呢?
自然是大有可能的!
更何况,汪应蛟在京中也不是完全没有靠山,老首辅虽然奉公守法,甚少干涉铨选,但是如果抛去派系争端的因素,单纯从个人的能力和素质来论的话,别说是郭惟贤和韩爌,就连裴应章都不如汪应蛟的经验丰富,毕竟汪同学这十数年一直在地方转迁,手段能力都是一等一的。
老首辅固然不愿意违规操作,替同乡子侄争取好处,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