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倪霞休息好后,川岛芳子又来嘘长问短,表示关心。
倪霞也逐渐地放松了警惕,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市井小民,只会打些小算盘,哄男人的钱财,并没有见过杀戮等事件,昨日的枪战,让她惊魂甫定,她望着窗外飘飞的落叶,陡然想到自己的身世。
她小时在一个宁波的海边长大,每日父亲都会出海打鱼,清晨海潮涨起之时,父亲就早早地出海了,一叶扁舟横渡海上,傍晚时分,就载着满船的鲜活的鱼儿回到此地。
这是她印象中最为明晰的时刻,后来家中横生变故,为了养家,她被父母卖给了隔壁村里的王二虎,王二虎是当地有人的人贩子,他每逢灾年,都会在周围物色各种女子,然后把她们转卖到城里。
倪霞记得那天,母亲抽抽噎噎地哭着,不忍分别,但是父亲打了母亲一个耳光,说她“妇人见识”,然后就把她送走了。
她自此之后,就离开了那个生养自己的小村落。
那个在日色中荡来荡去的小渔船,在晨曦中呼呼而响的海潮,永远的离她而去了。
倪霞记得她就卖了5块大洋,为了这5块大洋,她被出售了出去,成为了一个漂泊于世的人,这是倪霞第一次感觉到金钱的份量,可以让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王二虎给倪霞买了几件时新的衣服,是一件簇新的红色棉布衣,从对襟改成了新式的衣服,她也颇有些不适应。然而她隐约感觉到,这是顺应潮流之举,她必须如是。而且王二虎的皮鞭高高的举起,她不能忍受毒打的虐待。
同她一起的还有三个女子,她们都老老实实地缩在一边,眼神里是惊惧,很少说话。
吃饭的时候就大口的吃着,胳膊肘互相碰到了对方也不言语。
后来,倪霞同一个人混熟了,便开始了交谈。
“你叫什么名字?”倪霞胆怯的问道。
“我叫素欣。”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子答道,看上去还没有自己大。
她们互相倾诉着胸中的苦楚,如何被卖到此处,父母的无情与无奈,每每说到此处,倪霞就忍不住泪眼凝眸。
“我们要不要逃走?”倪霞忽然低低地发问道。
“我也想,但是举目无亲,能逃到哪里?”素欣疑疑惑惑地问道。
“只要逃得出去,就有办法。”倪霞装着胆子说道。
两人一拍即合。
从此之后,倪霞就稍加留意王二虎外出的时间,王二虎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不在。
过了几天,有一个女子被卖掉了,是一个六十多的老头子做小,王二虎白得了几十块大洋,他拎了一壶烧酒,两根火腿,喝得酩酊大醉,倒头睡下。
倪霞认为自己的机会到了,于是她悄悄地和素欣说道:“今天他喝醉了,我们慢慢地溜出去,否则不是嫁给个老头,就是被他卖到窑子里,以后的苦日子可有的过了,生不如死。”
素欣仍然是胆小得可怕,她很怕自己出去后无路可走。
“没事的,我们一直走,到我家去,然后慢慢打听你家的下落。”倪霞道。
素欣壮大了胆子,慢慢地站了起来。
不远处是另一个女子,在那里朝她们看过来。
倪霞白了她一眼,平时也无话说,只是单独地对着,也不觉得异常,倪霞这时发现特别的难受,仿佛自己的计策被她窥探了一般。
她极力地想让她转过头去,但是她就是把她直直地看着她。
倪霞忍无可忍了,她跳了起来。“唰”的一声,手打在了她的面颊上。
不知她的脸是否火辣辣地痛,但是她的手却是如此,简直是不堪忍受。
那女子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她坐定在地上,一言不发。
倪霞猜想她就是个傻子。
然后拉起素欣,装作如厕的样子。素欣也默默地随她出去了。
两个人轻轻地拉开门,那女子忽然大声喊叫起来。
倪霞和素欣立马匆匆逃掉了。
在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似乎屋子里也没有人冲出。
她们两个人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差点把一个货摊的架子碰到了。
“这么不小心,长点眼呀。”货摊老板愤愤地说。
倪霞她们也不理会,继续往前面挤走了。
过了许久之后,倪霞她们渐渐地出了城,肚子里却是咕咕直叫。
她们没有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城外的护城河,有丈来宽,横亘的吊桥就要吊起来了。
她们被困在了城外。
荒郊野岭,阴森恐怖。
时而有野狗的嚎叫声,张着血淋淋的大口,露着鬼火似的眼睛。
面目狰狞,分外凄惨。
她们二人紧紧依偎着,手里胡乱地抓起一把石子,攥在手里。
夜风呼呼地吹着,一夜的胆战心惊,在清晨鸡鸣声起时,已经把她们折磨地筋疲力尽。
曾经她们想离开那个鬼地方,斩断了她们人生美好憧憬和想象的地方,他们才十四五岁,有着更美的梦,更好的未来,但是这段时间,硬生生把她们与未来隔绝了。
借着蒙蒙亮的光线,倪霞顺着原路走了回来,她到了城墙下,这个斑驳的石墙,是一个有形的枷锁,要打碎它,却把心困在了另一个更大的囚笼里,她必须逼迫着自己回到以前的地方。
城里早晨人群又骚动了起来,她们穿过人群,寻找着本来的院子,生活了几个月,她们习惯了寡言鲜语,习惯了道路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