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如前,似静。然而,一旦警觉的猎物,就会变得敏锐无比,节南这回清晰听到了那人的呼吸。
而她早该听见的,只是一时受了心思干扰。
他还在。
那说明,他听了很多不该听的,不止适才一对表姐妹的话,还包括她的。
但他不动,却是为何?
节南把鱼食袋子倒空,丢进池子,无声抹净手掌,自岸石跃下,踏回花园的彩砖路,目光冷然一扫,很快找到了人。
就在她喂鱼的岸石旁,一棵树后。
一片衣角轻飘。一方雕纹镂金的玉玦,让兰花绦带之微荡。
她见过,这方红玉金玦,就佩在楚风腰间。
可是,不怪她起先不察。他因大树背后好睡午,她又恰恰选了一块巢石,各自藏得太好,连视线一块儿挡了。
树与石,相邻。
如此近的距离,她即便只是自言自语,恐也逃不过“邻居”的耳朵,除非那是聋子。
节南眼里压着一丝火气,懊恼自泄过多心底事,但轻笑出声,仿佛不以为意,“十……”想说十二公子碰上真巧。
“这位姑娘,你我既然素不相识,又无人引见,这般私下见面并不合礼数。”红玉垂荡,树后之人没有转出来会面之意。
呃?节南刹时想到,她以小山的身份与王楚风结识,非桑家六娘的身份,而知道桑小山就是桑六娘的人寥寥无几。
她立即背过身去,低眼讪笑,悄改了说话音色,“公子说的是,不过六娘方才喂鱼时的胡言乱语,怕扰了公子小憩。”
王楚风话音里带丝丝笑气,无热络,也无嘲讽,只是儒雅到懒,“在下之前睡得极沉,直至让刘家表姐妹说话闹醒,方察觉有人在旁喂鱼,因此不曾听闻姑娘所言半字,姑娘大可安心。”
“……”节南一怔,半晌回道,“那就好。”
运气这种事,虽说她遇得不多,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公子继续睡,六娘告辞了。”不过,今日这运气,有点摇摆不定。
她往来路上走出几步,又陡然转了身,目近凶光,狠狠盯着那棵大树干,好一会儿。
那里,那人,始终只给她,一片衣角一方玦。
她还是狐疑得很,但又一想,若继续问下去,倒成自己瞎纠缠,这才作罢,加快了脚步离去。
不过节南没瞧见,那人并未再睡,且在她踏出园子的同时,他就从树后走了出来,满目好笑,一抬手,竟抛玩起一块琉璃。
琉璃打造光滑,映着园中景色。
“终南节节望登高,岂知大山是小山。”
有人过来,听得正好,笑啧啧,“我为如何过大王岭头疼,你居然还能跑得出诗兴,登什么终南山的?”
他的语气立刻顽劣起来,“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如你这般灵秀物,当撑天地四方,甘为擎柱,任我等不肖子弟逍遥自在。”
对方没好气,道声去,“我刚与刘老爷相谈,若能合他家之力,再并我们所带随护,可有二百力壮。刘老爷因而悦允,原本让云谦先走,如今还是全家一道迁离。如此,三日之后便走得了大王岭。”
他却皱了眉,“你也读过那本县志,大王岭凶险非常,即便有了地经,也难保没有偏差,只要那些各自为寨的山匪联合,别说二百力壮,一千力壮也难保全身而退。听我一句劝,宁可出西关,再走水路过中原回江南。”
“大王岭山匪从未联过手。”对方自然听不进他所言,“若又出西关,岂非趁了你心意,你再能一跑了之?”
他无声笑着,“我既应你回家,自当守信。”
“临行前,我爹你爹一起叮咛,你说的话,一个字也不可信。”
他看对方头也不回得进了客居,好像多跟他说一句,就会落入他的陷阱之中。他抬了抬眉,转身,却坐上节南喂鱼的那块山石。
鱼儿未散,一见他,聚得更紧。
他的心情,因猎物已落入陷阱而好得很,有耐心学人同鱼说话,“我可没东西喂你们……”
话音未落,目光停在石上某处。
那是一架凤尾琴,不过掌心大小,没有任何花纹雕饰,甚至没有上漆,弦松垮,琴身糙制。乍眼看去,只以为很普通的小玩意儿,连拿起的愿望也不会有——如果这件小东西放在货郎担上的话。
他拿起来,“作为定亲之物,确实寒酸了些。”
一手拉紧一根弦,另一手拨了一下。
这个动作本来无意,却让他愣了愣。
弦竟是真弦,出真音,且音色美极。
“公子,刘二公子来了,想请您过去。”
他抬眼看看立在柳树干上的灰衣人,可见这处巢石委实藏不得身,如此轻易让人发现。但他手掌一翻,当着灰衣人的面,让那件小东西落进袖中,从石后走出,往客居去。
灰衣人自树上跃下,略一犹豫,开口道,“那件东西并非公子之物。”
他闲庭信步,飞起的柳目捎着赖皮笑意,将那身云朗风清的光华抛坠了俗地,却仍能令人叹美,“弃之可惜,见者有份。”
“……”灰衣人哑然。
“先到先得。”他再补一四字箴言。
“……”灰衣人不敢说自己没那么厚颜,把捡到的东西当成自己的。
两人走了不久,一个身影匆匆跑来,在同一块巢石的上下左右兜来转去。
正是节南,去而复返。
她怎么也找不见那件定亲信物,最后往池里飘着的鱼食袋子看了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