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中,依然被疼痛折磨的段紫漪似乎隐约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笛声。那声音飘飘荡荡,犹如一道柔和的幽光,洒在段紫漪的心间。在那婉转清雅的笛声中,那充斥周身的痛楚,好像也渐渐淡去,只余下舒畅温暖的感觉,伴随段紫漪进入梦乡。
段紫漪再次醒来时,天色已黑。雪光透过窗纱映进屋里,若不是屋中燃着明灯,倒分不清是白昼还是黑夜。身上的疼痛几乎消失殆尽,段紫漪思量着大概是毒素已解,转头却看到少素翾趴在他的床头睡着,手里还握着一支笛子。
原来方才吹奏笛子的是他……梦里的笛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段紫漪垂眸看着对方肩上的层层纱布,面上的表情竟难得有些温柔起来。从小到大,他受过的伤不计其数,濒临死境的时候也数不胜数。除了凤殷然和顾清寒那两个师弟外,就算是收养他的师父宁西楼,也不曾在他生病受伤的时候关心过他,更遑论守在他的床前,只为等他醒来。忍不住紧紧攥住身上的被子,一直疑惑自己是否不该被关心爱护的段紫漪,第一次发现,也许自己也是和其他人一样的,可以得到,他奢望中的感情。
“唔……紫漪?你醒了!”猛然惊醒的少素翾迷迷瞪瞪的抬头,瞧见段紫漪正看着自己,立刻笑了起来。“你都睡了两天了!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么?饿不饿?”他说着跳起来跑去倒了杯水,小心地扶了段紫漪起来,一点一点的喂他喝水。“我让厨房给你温着粥呢,端来给你吃好不好?”
少素翾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堆,若是在往日,段紫漪必然觉得不耐烦。可是此时此刻,望着对方喜形于色的样子,望着他明明嘴唇干裂却小心翼翼地喂着自己喝水的样子,段紫漪竟莫名觉得,能有这么一个人,跟自己说话,倒是一种天大的幸福。
“少素翾……”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杯水,段紫漪目光灼灼的盯着少素翾看了许久,久到摸不着头脑的少素翾脸都差点红了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只七八岁的模样,却功力深厚敢独自进入匪寨里卧底;对初次见面的自己,就能拔刀相助、掏心掏肺,倒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呆。那张月鹿喊他“翾少爷”,而他也好像与鹤引城药铺的赵恩德极为熟稔的样子,恐怕与远在京城的殷然真的相识也说不定。这样一个身份莫测,又武功精湛的少年人,江湖上和飔肜宫里竟都没有听过他的名头,不得不让段紫漪心生防备。
然而尽管如此,段紫漪曾经想要带少素翾回飔肜宫去的念头,还是没有磨灭。就算少素翾真得身份不堪,就算他真得不容于世,只要他点头愿意,段紫漪还是想要带他回去,留他在自己身边。这个男孩,就像是他段紫漪黯淡无边、唯有自己影子的世界里,突然闯入的一束光,无论如何,他都想紧紧抓住,再不放手……
“孽障,见到主人,还不行礼?你居然连累主子受伤,若不是留你还有用处,真该让你以死谢罪!”
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听到那熟悉的冷酷声音,段紫漪浑身一震,本就无力的双手竟有些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坐在一边一直注意着他一举一动的少素翾瞧得心惊,“紫漪……”连忙握住段紫漪的双手,少素翾生气地回头,瞪着那闯入的不速之客道:“宁师父!你进屋不敲门也就算了。紫漪的身体才刚好一点,你非但不关心他,怎么还能对他恶语相向呢?”
纵然飔肜宫将来一定会交到少素翾的手里,但是宁西楼好歹名义上是少素翾的师父,也当得少素翾以礼相待。可是听到少素翾埋怨的话,宁西楼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却仍是波澜不惊,只是望着床上的段紫漪,冷冷道:“这些年里,你多次问我到底谁是你需要不惜性命去守护的宫主,如今既然见到了,还不速速参见主人?”
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个干净,段紫漪颤抖着想要甩开少素翾的手,浑身僵硬得几乎不敢去看少素翾的脸。不,不会,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少素翾!……被宁西楼逼迫修习缚魂诀所受的痛苦,发誓要忘记自己为宫主而活的屈辱,只因不愿做傀儡便差点命丧黄泉……凡此种种,让段紫漪怎能不对那传闻中的飔肜宫未来宫主心生怨愤,直恨不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不止千次百次的想象过遇到过那人的场景,想象过让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场景,可是为什么,那个人,偏偏就是少素翾?!
那个会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笑起来脸上有一对很讨喜的酒窝,好像自己开心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少素翾。那个自己妄想留他在身边,设想过要与他一生相伴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几乎视作此生救赎的少素翾!没想到,带给他痛苦和欢乐的人,竟然会是同一个……
思及此处,段紫漪不由凄然一笑,身子一晃,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那艳若丹霞的血迹,落在少素翾的脚边,殷红无比、触目惊心。“紫漪!”少素翾吓得心惊肉跳,一时不知该替紫漪擦血还是顺气,竟有些手忙脚乱,也更厌恶起宁西楼这个面瘫来。
“那孩子体内还有余毒未清,你若是想让他死,尽管待在这里继续刺激他。”
一身红衣的琉音如一阵风般冲了进来,难得的说了一长串的字,好看的眉头紧紧蹙着,瞥都不瞥宁西楼一眼。似是对少素翾那求助的目光很是无奈,琉音上前看了看紫漪的脉象,摇头示意少素翾不必担心,便又似来时般一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