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门侍郎溜烟跑没了影,直奔鸿胪寺了。
齐昱叹口气,本是叫工部张尚书来听温彦之说说那河水自治之法,可现下温彦之压根儿不在,张尚书在此处杵着也没甚意思,便让张尚书也跪安了。
坐在御书房里,他觉得一夜未好好歇息,又摊上温彦之被刑部抓走的事,有些头重脚轻,加之前日御史台的十多本弹劾温旭之的折子,现下好似化作和尚念经的木鱼声,在他脑子里直敲。
心烦。
周福来问午膳的事,齐昱摆摆手,“没胃口,朕想回延福殿歇个觉。”
周福告备了御膳房晚会儿再奉膳,便带着几个内侍,跟着齐昱去了延福殿,点上了安神的药香,好容易才看见自家皇帝闭上了眼。
谁知没好一会儿,却听见外面小太监进来报,说那温舍人来是来了,却在外间屏风口扑通跪下,愣是不进来。
小太监声音很轻,但齐昱依旧是醒了。约莫听得周福出去,劝了两句,那温彦之并不听,齐昱便招了个内侍道:“去跟周福说,那呆子要跪,便由他跪着。”
这温彦之,总归是宗族里惯出来的公子哥儿,齐昱又闭上了眼,在心里笑了笑。这些小公子啊,便觉得这世上,他想要什么样,就应当是什么样,如今也该一点点给他些教训,否则今后养在身边,聪明则聪明,凭着一身呆愣劲可不好和百官相与。
内侍出去报给周福听,外面人声随即歇了,齐昱便再次迷糊睡过去。
约莫睡了快一个时辰,齐昱沉沉醒转,懒怠地侧卧在榻上,抓了本床头的《淮水纲要》来读。过了会儿,铜炉内安神的药香燃尽了,周福正指点着徒弟更换。
“那呆子呢?”齐昱抬眼问。
周福道:“禀皇上,温舍人还跪在外间呢。”
齐昱目光又落回书里,“今日天热么?”
周福顿了顿,“禀皇上,天是热,日头可毒着呢。奴才也请温舍人进殿候着,可他说要向您求个恩典,并不肯。”
齐昱唇角微微弯起,“他能求朕什么,无非是要找他那小姑娘罢了。”
周福叹气:“您说,这温舍人……心也着实善,人也聪颖,就是……不大会来事儿,心眼儿忒实。”木头似的,成天甚是呆愣。
齐昱抬手翻过一页书,笑了笑,不说话。
朝中像周太师那样,又聪明,又会来事儿的,也多得是,可放在他手里,就真的敢用吗?每日早朝、内朝、奏章批阅之事,他们用起心来亦都有层旁的意思,尚不会用尽全力帮衬,哪怕分担到了确切的公事,亦是虚与委蛇,顾左右而言他。
时常想起来,还不如外间跪着的那个刚正不阿的呆子。
好歹,愣是愣了些,却没甚么坏心。
出了今日这遭事情,多少也知道这呆子实则并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好似他父亲温久龄,年轻的时候南海北疆四处游说,何尝逢迎过谁人,如今到老了,唯一能让温久龄拿命来搏、四处经营的,只有他那一窝儿子。到了温彦之这儿,他费尽心力想要保全的,只有秦家这最后一滴血。
实则齐昱很好奇,这从未被朝廷重用过的傻状元温彦之,若真能发挥些许作用,会是个甚么模样?像他那两个远在边陲的哥哥?还是像他的老父亲?
想到此处,齐昱忽然出声:“叫他进来罢。总不能叫他又记下朕苛待官员。”
周福笑:“是,皇上。”
不一会儿,便听周福领着温彦之进来了。打紫金纱的床帐往外瞧,齐昱只看见一个沙青色的人形,影影幢幢地跪了下去,果然就听那呆子是求他救那小云珠来了。
齐昱心中早有计较,毕竟小姑娘一定会交给誉王那边去查,可查到之后究竟是不是还能活蹦乱跳的,自然亦无法保证。可就算如此,温彦之听闻他的承诺,再磕头谢恩时,原本清明的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哭腔,还说什么万死不辞的丧气话……
还要留这呆子治水呢,他倒想死了干净。齐昱连连让他打住,穿好衣裳起了身,慢慢走到他身边:“罢了,你还要在朕身边录史册,可别将这当作是朕贿赂史官。平身罢,随朕去趟工部。”
“微臣谢皇上。”那呆子又谢了恩,连忙要站起来。
“温舍人!”
齐昱听见身后的周福突然大叫一声,刚转身要看是发生了甚么事,却不想他面前一道青色人影竟直直当头压了过来,他下意识拿手去接。
“皇上当心——”
内侍们赶忙扶过来,然而齐昱此时已然一脸懵地被自己的御前史官给压在了地上。
低头,那呆子清秀的脸就横在他面前,黛眉长睫,面色发青,竟然状似昏厥了。
“!!!”四周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齐昱被压得闷咳一声,脸色铁青。
——延福殿地板为何要用雕花的!硌人!
——这呆子平日里都吃的甚么!死重!
——朕的腰!好疼!!
周福喏喏:“皇,皇上……温舍人看上去像是晕倒了,奴才……”
“那还不快把这呆子从朕身上拿开!!”齐昱咆哮,“杵在原地他能自己起来吗?!”
内侍几个终于醒过来,连忙七手八脚地把温彦之给扶了开去,终于将面色不善的齐昱给弄了起来。
齐昱被一众内侍扶着,揉着自己被雕花地砖硌得生疼的腰,到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为何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竟被这呆子害得昨夜饭也没